花复暄如同毫无所觉，只继续答疑解惑：“炼金术的研究分支很多，其中便有「精神印记」一项。”
他俶尔弯了眼睛：“你们也是口粮之一啊。”
龙神抬手，冷冽雪风卷过苍穹，近乎轻盈地将眼前三位包围。于是降谷零的颈侧，赤井秀一的手腕，还有诸伏景光的心口，都浮起一个虚幻的乌鸦印记。那是乌丸的家徽。其中又以唯一为魂魄之姿存在的前任卧底搜查官的标志最为奇怪，那印记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就如同飞溅的金片。
诸伏景光抬手穿过自己胸膛，伸进原本被枪口开了一个大洞的地方，手指被盈盈金光辉映，却什么都摸不到。他面色疑惑地看向姿态悠闲的两位尊神，结合曾经所见所闻，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他问：“这是标记吗？”
谢鹤却道：“花还玉，你看人还是很准的嘛。”
这话指的便是花复暄先前讲这个诸伏景光灵感很高的事了，猫眼男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觉得这两位真是性格各异。又或许，只是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仅此而已。青年乌黑的眼珠望着他，唯那圈银环似绛河般熠熠生辉，有种妖异的美丽。
片刻之后，他道：“你就当是吧…。不过，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烙印，是种可以继承的概念。它代表什么，谁掌控它所代表的事物，就是烙印的拥有者。用处看人，比如旁边那位的碧桃花和我的鹤羽令，都是给你稳定状态的。但别看这只乌鸦长得漂亮，指不定哪天给你来一冷子。”
“我的意思是——。”他朝人微笑起来，“被标记者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不同的方法，猝然逝世。”
在场两人一魂，同时想起近日遭遇的车祸。
降谷零默了片刻：“正常手段查不出来，对吗？”
花复暄竖指嘘声：“子不语怪力乱神。”
赤井秀一却问：“什么是打补丁？”
谢兰时朝他一歪头：“有些东西超出你们世界能承受的范围了，炼金技术和鬼魂都是不应存在的东西。如果继续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他看向诸伏景光：“说实话，你们运气确实不错。就算是相识者的平行世界同位体，龙神也会恪守职责清除异常。但他一落地，就撞见你了。”
“一切因果皆为注定，解开前尘、仍有后事。”
花复暄迟迟不语，谢鹤比他恣意得多，因为有很多话、龙神实是不想明说的。亲朋聚首，鲜花满座，有人于荣光中凯旋。他透彻像玻璃的眼珠动了动，悄无声息映出诸伏景光三十一年的人生。
与世不同的另一个他。
他无法同这些人启齿，有提灯者踽踽开道，金箭钉死妄念旧前尘。太残忍了。未免太过残忍。龙神并非毫不容情的疯子，料峭冰川也斜逸生出碧桃花一枝。到底断裂命数落地清脆，叩问有声。
半晌，他自嘲般摇了摇头。求真者不就是追本溯源，要将人陈年旧疤也挖出来，以满足自我道心的偏执狂。于是白发青年叹息一声，拍了拍手吸引几人目光，讲出另一个提议：“安室君。我最初救他确实是机缘巧合，保下你那两位故友却是谢明釉机关算尽。我不欲前功尽弃，因而，只要你在不违背底线的前提下帮忙，我和他就能——。”
“把你另外两位故友救回来。还有你想见的人。”
降谷零猛地瞪大了眼睛，卧底七年，他自是知道组织在追求的是长生不老。然若要让已逝三年的死者复生，怎么不算一种奇迹？想必隐藏于黑暗中的那些贪婪的野兽，会跟发了疯似的扑上来。
他压抑言辞颤抖：“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对这片国土的热爱，甚至超过了让诸伏景光回来的渴望。更何况，他的幼驯染也有相同信仰。
龙神颔首：“是。我可以作出承诺，此举不违伦理纲常，天地定规。不过邀来故人，乘洪流往复。”
花复暄又轻声：“就当赶上我心情好吧。”
“而且，世界意志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它好不容易请我们过来把补丁打好，断没有让凡人再因贪欲为一己之私毁掉的道理。关于这方面，就当我和他小小报复一下吧？反正祂当前有求于我等。”
赤井秀一饶有兴趣发问：“我能得到什么呢？”
安室透抢答：“你不愿意参与这事就离开，FBI。”
谢兰时却道：“说起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父亲的下落吗？这个世界…理论上剧情还在继续。”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和龙神可以为你留一卦。”
“算天地、观因果，知万物所象。”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你说服我了。但证据……”
花复暄便笑：“反正是对造孽的乌丸莲耶开刀，我等目前立场一致，也无损利益。何不顺水推舟？”
于是暂时不再有新的问题出现，诚如二位尊神所言，他们的目标从眼下来看都是组织，没必要再攀扯无谓的争论。一应后续细则不是在这就能处理完的，因此几人终于真正地分道扬镳。谢兰时跟着花复暄回了他这个世界暂住的落脚点，对此毫不意外地发现他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对门。
赤井秀一用打火机点着烟，站在寒凉夜风中久久凝视他们离去的方向，然后掏出手机告诉自己几位同僚不用查刹车失灵的事故了。苏格兰。降谷零。还有…两位神祇？这些字词在他舌尖滚过一遭被咽下，他确实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更相信亲眼所见的现实。或是装神弄鬼，也有这种可能。
但隶属于FBI的王牌搜查官不否认，他如今心中已经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兴趣，吸引他去探寻。
他最开始选择这条路为的本也并非正义，而是父亲的失踪。驱使赤井秀一往前走的永远是他在意的，和被不寻常之事引发的热情，他深知这点。
“零的出发点就和他不一样了。”
花复暄独自呆着的时候就懒得做饭，他望见谢兰时把盘子放在桌上，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他不置可否拉长声音嗯了一声，不想起手算卦。这个世界降谷零的过往与他无关，反正不会是那个四岁时父亲被暗杀后叶仙尊捡回家的小孩。人各有命数，他有自己的路。不仅他是这样，陪他长大的幼驯染诸伏景光也是一样的，以及别的友人。
那熙熙攘攘、从他生命中路过的。降谷零从小到大，诸般萍水相逢的。安室透遇见的，被波本杀掉的。很多很多…。因此构成了这个世界的零。
龙神反问：“你认为，这是我救下景光的理由？”
他叹息：“怎么说，这都该是你所求的道心指向才对吧。让我一个求真溯源的悬壶济世，医师估计想跳起来打我头。以及，我的确不愿看他死去。”
谢兰时微笑，仿佛在说你看吧，你永远无法分割相识者的任何一面。就算有不同的经历迥异的人生相悖的思想，归根结底、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然后他开口：“给我滚过来吃饭。”
花复暄关掉那些悬浮的全息屏，手里只留了一份明雍在读生的论文初稿，由光影构成的实体纸张足够轻盈，拿在手中几乎没有重量。谢兰时厨艺很好，毕竟他对象秋蝉雪很会吃，舌头还是一等一的挑剔。那祖宗当年拉着九州去死，谢鹤这疯子也心甘情愿的陪，不得不说当真是天生一对。
谢兰时早已习惯他这个态度，尊神又不会因为不专心吃饭就胃疼，就随花复暄去了。不过有点好奇他在看什么，于是直接开口了：“这是哪位学生的大作引得你茶饭不思？管理局新人才喜加一？”
谢明釉确实有点稀奇，明雍出来的基本都直接进管理局，他们这群长生种在挨着建的三大院校到处乱窜，偶尔客串一把教授。理论知识是半点没有的，实践经验是丰富到徒手捏他灭世现场的。
当今社会，赛博修仙。通天路被关了，于是玄学走入千家万户。白玉京也顺应时代潮流，开启现代化改革新篇章，九州旧事仿佛真的只是纸上寥寥几行记载。但大学毕业直接上院校进修的学生实在清澈愚蠢，故纸堆里乱刨，花活层出不穷。
花复暄唔了一声：“还挺有趣的。”
谢兰时凑过来：“《关于灵魂在不同玄学状态下被观测的存在形态》，薛定谔的猫玄学版本解读？”
白发青年翻过一页：“算是吧。规则的底层逻辑既唯物又唯心，但不同世界会相互观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被看见就能被感知，在一念间决定的事还少吗？虽然是很谨慎常规的选题，但每次看到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白日做梦，也难免觉得趣味十足。主要这篇基础理论体系写的比较浅而全面…有种未经世事的单纯，可以拿给景光看。”
言外之意：他可别再往魂飞魄散的方向努力了。
谢鹤显然听懂了好友的意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那个世界的景光，都能自己写论文了吧？这么想想还真是差异有别，人生奇妙啊。”
龙神客观温和地指出：“按你这么说，那我也能把另一个他写的论述当作教材。”
花教授和谢教授，二位辛苦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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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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