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是被人晃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名身着江氏校服的少年。这少年相貌清俊,眸色深沉,往日里淡漠平舒的剑眉如今微微蹙起,面色隐忧。见他醒来,才稍稍有所缓和。
江澄揉揉眼,打量这少年片刻,方认出是自家主事江栖之子江覃。
江覃见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好像不是,内心忐忑,小心开口道:“宗主,金宗主到了。”
他话音刚落,一抹雪白的身影便从门外闪了进来,声随形至:“舅舅,听闻你近日头疾复发,就急着来看你,礼数不全,勿怪。”
江澄抬眼望向在他面前站定的金凌,视线从其脚上绣纹繁贵、做工精美的金靴到头顶束发的牡丹鎏金冠,上上下下巡回几番,将他反反复复端详了个够,心底竟隐隐泛生出几丝酸楚来。
也算是,对得起阿姐了吧?
金小宗主见他那一向刻薄的舅舅正对着自己发呆,心道莫非是头痛的后遗症?他自小被江澄骂惯了,一被这样盯着,就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衣冠穿戴或是言行出了什么问题,赶紧在对方开骂之前考虑一下有何不妥。然而他暗暗把今日的衣着和言行滤了个遍,也没能发现什么失仪之处,心下疑惑,难道是身上这件新做的宗主服太好看了不成?再瞥眼一瞧,江澄的目光已转为平和,不由心头一暖,心说总算有一天,可以得到舅舅的……
“不过是穿了件华美衣裳,瞧把你得意的。怎么,金宗主扰人少憩,就是为了让我观摩一眼你这金光灿灿的宗主服的?”
……赞赏了。
金凌嘴角抽了抽,张口刚想反驳,却猛然意识到如今身份不比往昔,于是对江澄略一拱手:“并非。只是赴清谈会时候已到,见你未醒,怕你去得迟了,影响不好,才让江覃把你叫醒的。”
“……好小子,你倒听他的话。”江澄乜眼身侧,江覃立刻把头垂到胸口,一言不发。
“你怪他做什么,他也是为你好!”
江澄罕见地没有接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沉默地望了外甥一眼。
江澄的目光从来都是冷的。即便有时他会气得七窍生烟,但那盛怒之下的眼神亦是寒凉而刺骨。但金凌此时分明感受得到,江澄的注视中灌满了温度,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滋味。
他的舅舅凑近他,喃喃道:“长大了,好。”随即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朗声道:“请吧,金宗主。烦请带路。”
途间廊檐宽敞大气,颇具清河聂氏的风格;他家向来喜欢直来直往,因此宴宾之厅没怎么绕弯便已在眼前。席间茶果俱备、酒菜齐全,自有门生以灵力护着,以防其味不得最佳。一些早来的仙首均已择位入席。
聂氏无缘清谈盛会已十年有余,此次举办,自然重视有加;宗主聂怀桑早已上坐主持之位,许是闲得无聊,正端着柄乌木折扇,研赏泼于扇面之上的墨字;一抬头见这舅甥二人来了,立即露出笑来,起身行礼道:“江兄,金小宗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江澄虽曾与聂怀桑同窗,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并无什么话说,且此次清谈盛会,本就与他无关,加之近日头痛愈作愈烈,整个人状态不佳,只想快些找个地方坐着,于是只同聂怀桑匆匆寒暄几句,便拽着金凌入位了。
须臾,其余仙门宗主纷纷到会,宴厅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云梦江氏如今在仙门中势力如日中天,而宗主江晚吟扶持金小宗主坐稳位子后,突犯头疾,除与金小宗主相关之事,修真界间所有活动无论大小一律不到场,如今他出现在聂氏百家清谈会之上,自然有许多宗首名士想要来客套奉承,端着酒杯都走到人面前了,才发现客套对象正闭目撑额,双眉蹙紧,神色似有不虞。江澄早年恶名在外,任谁都不敢得罪,众人逡巡不前、面面相觑,终是统一调头,转敬金小宗主去了。
开会时辰已过甚久,姑苏蓝氏却仍一人未到。蓝氏虽势不比往日,但仍居四大家族行列之中,少他一家,清谈会实在不好进行。聂怀桑左顾右盼,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无奈的眼光求主事帮他。各家宗主也是议论纷纷。任谁都知姑苏蓝氏向来崇礼,更不必提在重大会议上迟到这种最基本的礼仪。时隔数年,云深不知处仍是各世家子弟疯狂憧憬的求学之所,可现下蓝氏失礼在外,日后若有人重提起来,怎样都是个难堪。
江澄望着身侧空空如也的坐席,内心隐隐不安。
人们又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依旧连一点消息也无。在座的都有点耐心告罄,只是碍于蓝氏百年积累下来的名声与地位,皆不敢发作,只好眼巴巴地盯向主位,希望这个没什么大用的宗主能说些什么。然而聂怀桑为逃避他们的视线,连头都不敢抬,只管盯着那扇面看得认真。
良久,一人自席间站起,越过层层私语之声,疾行至大厅正中央,振了振袍袖,清了清嗓,待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方扬声宣道:“诸位宗主,请听姚某一言!今蓝宗主迟迟不至,发出去的传音也没有回复,就证明蓝宗主现有急事处理,一时无法立刻到会。在下以为,与其如此白白等待耗费时日,不如先行开会,待蓝宗主到了,再请他加入也不迟。”
任谁都知这位姚宗主别的不行,就属一张嘴能耐。他姚氏宗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而能够在仙门的各种场合里出入。修真界大到事关生死存亡的战事,小到各家杂七杂八的闲闻轶事,姚宗主几乎都作为参与者经历了个遍,尽管从没起到过什么作用,但他毕竟属于当事人,再加上其丰富的想象力和优秀的辩才,在仙门百家当中尤其受欢迎。现今江氏方兴未艾,金蓝聂三家却不温不火,许多宗门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与之争锋,意欲把他们挤下神坛,好光宗耀祖、壮大家族。平阳姚氏亦有此意。他虽实力不济、根基不稳,却有能力给别人纠错、对各族风云人物评头论足,自认为能够为修真界指引方向,褒奖善人、惩治恶人,带起一波好风气。姑苏蓝氏风正气清,对其门下子弟无论地位高低,一律严格要求,叫人握不住把柄。含光君和夷陵老祖相关的种种猜测与传闻已被他说烂,不光再没有人愿意听,自己也觉得说着没意思;往日蓝氏双璧之一的泽芜君结局虽惹人多想,但泽芜君其人实在没有什么能供他讲道理的素材;而蓝氏风口极紧,除了这两位,他也没能找到哪个足够任他品评的人物或是丑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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