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红尘的世故,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那么善良,那么真诚,是他曾想成为的样子。
赤峰尊回来时,还带着一个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
孟瑶见了她,高兴得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
原来,这是清河聂氏的三姑娘——聂思琰,只不过自小养在金麟台而已。
幸好,他们不是兄妹。
孟瑶发现聂思琰很安静,明明该是活泼的年纪,
却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发呆。
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掉下眼泪来。
他连夜做了一只风筝,很大很大的那种。
孟瑶拿着风筝,站在墙角处,积攒了好久的勇气。
“孟瑶!”
聂怀桑的喊声吓了他一跳,那个小姑娘也看了过来。
“这风筝好漂亮!刚好今日有风,走吧,咱们去放风筝!”
不等他再开口,聂怀桑便朝那个小姑娘跑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
“走!跟我去放风筝!”
孟瑶看着他们在后山疯跑了一下午,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
聂思琰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和他曾经见到的一样。
日暮西山时,他收了风筝线,准备带他们回不净世。
可聂思琰跑累了,怀桑也跑得走不动。
孟瑶叹了口气,将风筝挂在胸前。
他背起聂思琰,和怀桑一起回到不净世。
想是小姑娘玩累了,行至半路就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轻柔的呼吸吹在他颈边。
孟瑶觉得,这人间还是有不少美好的。
很快,孟瑶就发现聂思琰有很多奇怪的执着——
一场大雨过后,她追着一片云跑了好远。
那朵云的确比其他的好看些,可孟瑶想着:不过就是一朵云而已。
但他不放心聂思琰一个人出去。
他追着她的步伐跑了很远,一路上的目光全在她身上,生怕她摔着。
到了,摔着的却是他。
但孟瑶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爬起来得格外快。
最后,他在一弯流光溢彩的长虹下追上了小姑娘。
她回过头来,那张和金子轩一样骄纵肆意的脸上生出了几分歉意。
“哥哥可以不用一直笑着的。”
只有这一句话,孟瑶便觉得,他此生的苦痛再多,都能笑得出来。
“对阿琰,如何能笑不出来呢?”
把夜明珠捧在手里,他如何都会笑出来的。
孟瑶很聪明,聂思琰对他那点懵懂的情愫,他看得明白。
但他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该肖想她。
他尽一切可能地对她好,却也真的不敢看她的喜欢。
他得想办法,成为金家名正言顺的公子。
乱世给了他机会——
他不仅认祖归宗,还成了人人敬仰的“敛芳尊”。
可他却被“金光瑶”这个名字生生绑住了。
他的一切都是金家给的,他心甘情愿地为金光善卖命。
但南宫瑜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都说得轻了。
而金子轩,对他不咸不淡,绝对谈不上把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交给他。
至于金光善,他不愿意多想——那是他的父亲。
如果他进好儿子的本分,或许他会考虑这件事吧?
他恪守着本分,不敢越界——生怕迈出一步,便再没有了机会。
聂思琰十四岁生辰时,他请来能工巧匠替她打了一双金雀钗——
这是第一次,他亲手送她礼物。
想到最后,他还是只送了一支。
一来她如今还小,一双戴着不免太沉了。
二来怕她弄坏了没处修,坏了一支就坏了,他给她备着就是了。
三来,若能娶她,这一支就在大婚那日替她簪上。
聂思琰很喜欢那支金雀钗,
但南宫瑜不喜欢——因为她厌恶他,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配她正眼瞧。
可小姑娘很执着,总是趁她姨母不注意,偷偷地戴着。
金光瑶看了心疼,
觉得委屈了她。
金子轩大婚,他忙里偷闲去露华殿看看她——
前些日子得了一钵正红的胭脂,是用名品牡丹淘的。还有金粉,点在眉心妆上,最是好看。
他拿着笔,在春风里替她描眉。
但愿以后的日子也是如此,
为她描眉,替她点妆。
“瑶哥哥一笑,胜过漫山遍野的万艳群芳。”
金光瑶嘴上说她不正经,心里却是高兴的。
傻姑娘,这世间的群芳,是为你而开的。
阿琰爱听他弹琵琶,尤其是《霓裳》和《春江花月夜》。
看她拘谨地为南宫瑜的为难而道歉,
金光瑶觉得她过分紧张了——
她们两人在他心里完全不想干。
南宫瑜对他千万般的不好,他已经不在意了。
那天夜里,他抱着琵琶走向月下阁。
却在路上被凝霜拦了个正着——
“婢子替夫人传话——秦姑娘今日有空,说想听琵琶。夫人应允,想必此刻已经在瑶台等公子了。”
金光瑶心里一凉,看来今夜是要爽约了。
阿琰该是很失望吧?
就算是曲子被改过,他还是认出了那是《凤求凰》。
空灵、浑厚两种声音,一起合奏却是分外地柔和。
他十分惶恐地分辨出编钟的乐声——阿琰,你在和谁一起合奏?
那一曲《十面埋伏》他弹得心事重重,指法凌乱。
秦愫坐在他对面,仍旧满面含笑,
“金公子的琵琶,放在旧朝堪称国手——竟真的弹出了危机渐近的紧迫。”
阿琰,那你听出我的无奈了吗?
大婚那日,他在大殿内忙前忙后——无暇顾及一众去接新娘、闹婚礼的人。
直到晚宴时才听说了一桩“妙谈”,
竟是江宗主一首催妆诗便催开了大门,还催出了一位聂姑娘。
“三思后行”的故事,在各家间传开了。
一瞬间,金光瑶有些嫉妒和担忧——
他数年的关怀无人知晓,而他江晚吟的笑闹却百家传唱。
他终究,是为什么不如人?
好在第二日江晚吟便回了云梦,
金光瑶原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但他没想到,南宫瑜竟然把阿琰送去了云梦。
临别前,他见了几次那个小姑娘——
金雀钗上的红宝石被换成了珍珠,而她的腰间也多了一枚青玉质地的聂氏家徽。
金光瑶隐约之间觉得她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却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了。
硬要追究,
只能是她看他的眼神,变得清透了——就像是不净世后山的溪水,一眼见底,毫无掩饰。
虽然担忧,但他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即使有别人的传闻,但他能看出来,阿琰和江晚吟之间有几分芥蒂在,并非如外界传的那样。
阿琰很聪明,那一把算盘也是经他指点过的。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南宫瑜真的只是为着旧人那点情谊才把阿琰送去——
她想拿下江家,用这个方法真的不是很明智。
毕竟,江晚吟虽然根基浅,但他不傻。
江晚吟的确不傻,甚至聪明的有些过分。
金光瑶自己习惯了与人算计,却忘了,还有另一种拿下江家的办法——
联姻。
当他不断听到江湖上的传闻,看见金光善日益阴沉的面孔,他方后知后觉。
他以为,江湖的争斗只存在于上一辈之间。但不知不觉间,风浪已经席卷了那朵开在高墙内的小花。
他完全没想到,江晚吟会卑劣至此。更没想到,他视若珍宝的人会被他们当做争锋的棋子。
可他想阻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的信,他的礼物,全部被扣下。就连聂明玦都对他守口如瓶,除了江湖传闻,他没有半点阿琰的消息。
更让他心慌的是,阿琰来信的次数少了,写的字数也短了——
从前,她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想讲给他听。
如今,到底是莲花坞的日子太无聊了,还是有旁人取代了他的位置?
就在他焦虑的时候,姚柏年突然开始兴风作浪。
他被迫去解决姚柏年的事——
姚氏和欧阳氏被收服,江晚吟才能真正受到威胁。
终于,在他的恳求下,江厌离为他说话了。
他把信夹在金子轩的信封里,连带着那一只风筝一起送出去。
金光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那么想她——
念卿去,何日为期;放纸鸢,遥以相寄。
阿琰,我千万不能失去你。
金光瑶曾以为,自己以哥哥的身份守在她身边就够了。
可人一旦有过希望,就会不断地奢求下去。
他清晰地感知过那一份懵懂的喜欢,
就像他在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样,
让他依赖,眷恋,不肯放手。
成了他心里,深切的执念。
中元节过后,他赶往不净世。
金光瑶十分小心地问起阿琰的事情,却被聂明玦一笔带过——
“她昨日劳累,如今还在休息。”
他知道聂明玦对他的看法,也知道聂明玦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那好,那便不用他答应了。
清心音混着乱魄抄,
只要他耐心就够了。
中秋那日,金光善带着他一道迎接聂氏的三兄妹。
他站在金光善身后,心情焦灼至极,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金光瑶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她,甚至是质问她。
可见到阿琰,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除了对她温柔地笑一笑,他的七窍玲珑心早已没了用武之地。
看着她和怀桑因为一个风筝争吵,金光瑶无奈地劝架。可他心里,却觉得安心——
就和从前在不净世的时候一样。在他这里的好,他们两个总是要争的。
金光瑶知道她那句“最喜欢瑶哥哥了”!是随口一说——
他如何能排到金子轩前面去?
但阿琰能这么说,他觉得很满足了。
可一进门,尖锐的事实就击中了他的心。
那一声“江澄!”,恍如刀锋,刺进他心里。
“我给你写了那么长的信,你两句话就打发了,合适吗?”
“都说了忙得很,你不长眼吗——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再说了,你不也忙得很吗?”
原来,曾经对他说的话,都说给了江晚吟。
金光瑶看着江晚吟那漠然的态度,放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紧。
江晚吟,你不要不知好歹。
说到底,是他自己不知好歹,自作多情。
阿琰说了很多话,但金光瑶知道,那都是为了维护聂明玦和南宫瑜。但他还是往好处想了想,应该是为了给他面子。
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小姑娘立刻就跳了一步远——
曾经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们都习以为常。
这次,金光瑶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
“你待所有人都那么好——自然一辈子都是我哥哥!”
他不想只当她的哥哥,可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哥哥了。
他听着阿琰不停地念叨着云梦,笑得越发苦了。
“云梦就那么好吗?”
身旁的小姑娘像是陷入了沉思——没有回应他。
金光瑶注意到了,阿琰的装扮变了——
她发间的金雀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紫色的龙纹簪,还挂着一串莹润的珍珠。她腰间除了那枚青玉家徽,还多了一只小巧的玉莲蓬,和江晚吟的莲花佩像极了。以及,她手腕上的五彩绳。他一样都没见过,陌生得带着别人的气息。
还有她的衣裙,由从前的鹅黄桃粉,变得清淡起来。
金光瑶终究是没等到阿琰的回答,
“我有些东西落在房里了,你们先去吧——在猜谜的地方等我就是了。我回去片刻就来追你们!”
他看着小姑娘如小鸟般地飞远了,那翻飞的裙摆让他如何都抓不住。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珍珠的流苏在她耳边轻晃。
她有多久,不是跑着来见他的了?
他们在猜谜的地方等了许久,仍然不见阿琰的影子。
金光瑶想着,兴许是耽搁在‘滕王阁’了——不知是不是又新出了什么点心,绊住了她。
他真是希望,自己从未看见过那样的场景,
这样,他的梦还可以再久一些。
*我就是写激动了收不住(叹气),后面一波操作都很刺激,就很想写……
*澄清几个事实
①阿琰真的不记得以前见过瑶妹,她只知道瑶妹是那个被从金麟台上踹下去的人。瑶妹以为她对自己的好,其实都是秋痕的善良。记得他的,只是秋痕而已。
那碗鱼汤,纯粹是阿琰不爱吃鱼叫秋痕给打回去——秋痕见瑶妹太可怜了,就给他了。
②金夫人去云萍单纯是去办一些当地和商贩有关的事,顺便带孩子旅游,不是去搞事的。孟诗病情恶化,纯粹赶巧,和她无关。
③瑶妹喜欢阿琰是真的,但是狠也是真的。我虽然很喜欢他这个双面角色,但不代表他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可以被抹去——不幸的童年不是他伤害别人的理由。
④下一章有瑶妹角度的舅舅和阿琰,让大家知道舅舅有多喜欢阿琰!!!!(哭泣)
*先不要站队,免得明或者后天横跳。
*突然忘了还想说啥,不行就下一章补吧……
*我看了昨天的无奖竞猜,目前没有猜对的。
*感谢大家回复,比心心!食用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不还曲·其一(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