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涨褪之间演绎着亘古不变的旋律。
天地静寂而辽阔。唯海浪是世间最浪漫的乐曲。
“我爱你。”他亲吻着她的手背，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世间一切都只是陪衬。“不管你是否还爱着我，或是对这份感情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即使我拒绝你？”
他竟笑了，真诚地，不带半丝羞恼，“你已经拒绝过。”
“即使我仍执意西渡？”
“是的。我说过，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以我的方式。”
“用你最讨厌的矮人身份走完这段旅程，值得吗？”
“没有任何事物比得上你。”
她一震。
“这几千年来，伊伦对瑟兰迪尔已失望透顶。他总要去给她证明自己的真心。得让她相信：与她相比，王位、尊严乃至性命，都不足道。”
他从未如此直率地表白过。抛却高傲的自尊，凝视着彼此的目光，毫无保留地倾诉。
这不是她认识的瑟兰迪尔，却也是她曾最熟悉的瑟兰迪尔。
她的瑟兰迪尔是骄傲的，从不愿受任何委屈。却在这段时间倾尽所有、受尽委屈。
“你可以选择离开。可我绝不放手——若你真的下了最大的决心西渡，我会成全你，将你安然送到灰港，然后回到林地，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
“瑟兰迪尔，感激和愧疚从来都不是爱情。”
“没人有资格给我定义爱情，梵拉也不能。我不会为了愧疚而守在一只沉睡不醒的精灵身边长达三百年，我不会为了愧疚而抛却一切只为追随你到曼督斯的神殿。更绝不会为了愧疚而甘当一个最丑陋最愚蠢的矮人、不惜奉上自尊自傲去讨好对方！”
“……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我却很清楚。我爱你，伊伦。”他环住了她的腰，让她直面他。“你知道我在前往南方时想的是什么？我希望尽快与索伦同归于尽——这样你最爱的阿蒙兰不再被黑暗吞噬，也尽到国王应尽的责任。到了维林诺，我又可以再看见你，不再沉睡的你，可对我微笑对我有所回应的你。往后我有无尽的时间向你认错、补偿，表白从没对你说过的爱意，我们有无尽的岁月耗下去，不怕你不原谅我……”
“可是，我醒来了……”
“对啊，你要我眼巴巴看着你离开——我不放手，伊伦！我永远都不会放手！如果你不原谅也无所谓，待你到了维林诺我们还是会再见。”
“你要干什么？”
“单独到虚妄之地将曾伤你的巨蝠烧光杀尽，到极北之地挑衅传说中凶悍的妖兽，到东方鲁恩找到邪恶的黑巫师决一死战……如果对你来说仍缺乏诚意，我愿意以任何代价去证明……”
“你疯了，瑟兰迪尔。我不接受这样的威胁，你太卑鄙……”
“这是最好的结果。你接受威胁，回到卑鄙的瑟兰迪尔身边。”笑意渲染，他帮她把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绕到耳边，温柔如水：“那我便偏安一隅，好听的是在北方休养生息，难听点就是没志气地醉卧美人膝不理世间事。当然了，你若觉得太平淡，可以先西渡在神殿等我……三年，五年，十年——最多十年，不能更久了。我一定会在那里重生，我们继续相爱，永远也不分开。”
“可是……”
“还有，如果伊伦的回忆对你来说太沉重，我可以迎娶罗林的夏露儿。”
“你讨厌诺多讨厌萝林了么？”怎么愿意跟他们成为姻亲？
“那无关重要。”他撇了撇嘴：“就算你成了奥克斯的阵营，我不介意到巴拉多向索伦提亲。”
这种比喻凯兰崔尔夫妇听了大概会抓狂。
此刻他的眼神充满揶揄。
她想趁机挣开他的怀抱，不想再听他胡闹，他拉住了她撞上他的胸膛，血从他的嘴角漫出，吓她一跳——
之前他不是被巨鹰救下了吗？还有璀丽的保护魔法……
他故作无事地笑道：“虚耗了太多能量，璀丽只能强化意念不能当作盔甲……”
化作白鹿救她的时候，满地是帕兰蒂尔的碎片；骑着竹蜻蜓堕下的时候，不止真知晶球，还有满地的鲜血。刚才……是不是也意味了他替她挡下冰龙的袭击，耗尽心血……她一阵心痛。
瑟兰迪尔从来藏得太深，什么都不会说。
“你就那么不想活了？你忘了欧瑞费尔国王的嘱咐了么？你若死了王位谁来继承？林地王国会大乱，西尔凡和辛达会失衡、会动乱！这种做法太任性并不负责……”
“不会。”调皮的光在他眸间流转：“扎伊卡会成为新的国王，他是梅格诺尔真正的子孙。”
伊伦瞪大了眼。
“你不是——你只是贡多林绿树家族的遗裔。”
“你……怎么知道……”
“如果最终连这些都没搞清楚，我有什么资格爱你？”
“……我以为你容不下扎伊卡。”
他自我解嘲地摇摇头，“确实容不下，尤其他一度爱慕着你。但国王这位置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瑟兰迪尔不会把王位传给诺多的后裔，梅格诺尔的子孙。”
“但是，伊伦会——”他的笑暖得比太阳耀眼。“伊伦会，我便会。化身白鹿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惧内，记得吗？”
所以，他深入魔窟欲与归来的戈索尔同归于尽，阿蒙兰之旅他早就抱着必死的信念；
所以，他将扎伊卡留在密林之山，将部众调遣北上，每一步都算好了！
苦涩在喉间漫着，感动盈满她的心间。
“可是……”太迟了。
泪如泉涌开来——
他将她困在怀内。她哽咽着看着虔诚热切地他，残忍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可是什么？”他疑惑地捧起她的脸，“为什么你的神情总是如此哀伤？”
她垂眸，“我不会原谅这种自伐的行为，你这是故意威胁。”
他故作苦恼状：“公主殿下的脾气好像变坏了……这样太好了，我也不喜欢你逆来顺受的样子——以后不管在维林诺，还是在贝尔兰，未来三千年换我对你逆来顺受。往后我都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煞有介事的表情，逗得她破涕为笑：“这还是高傲的瑟兰迪尔吗？”
“嗯，先把老婆拐到手再徐图后计。”他轻哼。
他畅想着回到绿林后的婚礼，高朋满座的欢腾，儿孙绕膝的情景，往后余生的点点滴滴；幻想着绿林又回复到葱郁的时光，没有邪恶步步紧逼，只有明媚的阳光和粗壮的山毛榉。
春日，他和她围炉煮雪，看着万物复苏阳光挥洒在林间每个角落，扫除阴霾。
夏至，她跟孩子们到阿蒙兰忙里偷闲，在烂漫花海间与巨蝶肆意追逐，在石林中躲猫猫。夜里听着荷塘的蝉鸣，看着流萤摇曳在林间，像蹁跹的梦境。
秋来，红叶落索。她和女儿们把浆果和红枫叶编织成最美丽的王冠；瑟兰迪尔会带着他们去钓鱼，去打怪，教会他们骑在大角鹿到处招摇……
凛冬，当暴雪以亮白之姿挂满山毛榉的枝丫，推窗望去，那个严肃的国王正被孩子们团团围着扔雪球，还哪有半点高贵淡漠的傲娇？娃娃们就像他们的爹一样诡计多端还外加调皮捣蛋……
千年后远渡抵达维林诺，当船只行驶到达，安纳尔和欧瑞费尔夫妇早已笑意吟吟守候在岸边。
一切如此美妙，顺理成章。
……
直至他抱着她，面朝大海，听着海浪沉沉睡去。
她泪眼婆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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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他独自在沙滩醒来，手里攥着她留下的信盏——
我不西渡了。
但是，很抱歉。
我不会接受你的爱意，还有未来。
我们，再也不必相见。
他发了疯般找她，翻遍整个海港，可一无所获。
她就像人间蒸发，没有任何线索。
直到米斯隆德复建，新的堡垒落成。灰港的船只也重新启航，装载西渡的精灵。自那个时候开始，瑟兰迪尔便日夜守在港口，逐个船只查看，哪怕是戴着斗篷的精灵都会被盘查得仔细才放走。灰袍和金花期间游说了数次无果，都不再劝说。
某天，他向格洛芬德尔提出了西渡的想法。
“你既然能从西方回到中土，那想必有办法带我到那里走一趟？”
错愕过后，金花正式拒绝这荒唐的提议：“瑟兰迪尔，你已经疯魔了，西渡可不是玩笑。”
“我不开玩笑，只想确认她是不是已经在维林诺。”
“她不在那里。”
毫不犹豫的回答引起瑟兰迪尔的质疑：“你怎知道她不在？”
“瑟兰迪尔，你应该回到密林，而不是在这浪费时光。”躲开了执拗的目光，格洛芬德尔叹了口气：“你感受到她的心念了么？她不爱你，你们连心里的联系也被断得干干净净了。你只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侮辱，才执着不放手。”
“我不相信。”
相爱的精灵心意是互通的。他跟她的牵系曾被切断，也是因为水之戒南雅在罗斯洛立安周围形成结界导致。
精灵戒指才有力量隔绝相爱的精灵之间的感应——
金花的话如当头棒喝，使他意会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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