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的光芒披泄在金色树林。美轮美奂的树梯,铺满路的金色叶子,间或飞舞的流萤,都在为树林点缀绮丽。
瑟兰迪尔与伊伦走在日落后的林路间,二精皆一直沉默着。
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心情。
这是鲜有的尴尬。譬若以往,即使相顾无言空气带着甜味,彼此默契不言自明——也许,今天窒息的静默也是种默契——当对彼此很了解却又立场不同的时候——当不忍开口打破和谐假象,不忍告知某种会伤害对方的决定的时候。
“我……”
“你……”
他和她一同开口,也一同顿住了。
“你先说……”
“你说……”
互看着对方,他和她又都止住了话语。
半晌,瑟兰迪尔首先从凝望中抽离,那种自制和漠然充满着刺。“凯勒布理鹏的铸造临近尾声,我还是要先回到伊瑞詹,待戒指安顿好便回巨绿森林。”
“什么时候动身?”
“最好现在。”
她感到惊讶:“为什么这样仓促?”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需要留下的。再者,你不是已经见过凯兰崔尔本人了?”
“是的,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
她躲避质问的目光:“一些重要的事情将在此地发生,我要搞清楚……”
“萝林,伊瑞詹——这些与你毫不相干的地方,它们会比巨绿森林更加重要?”
“但这些地方有我的亲族……”
“亲族?安纳尔和他的部属——你的亲族都在巨绿森林。”
“我是夏露儿……”
“你是伊伦。”
“也许,但我现在是夏露儿——诺多精灵夏露儿。”
“诺多精灵……很好。”他看她的神情尽是失望,“这些诺多亲族比我和绿林更重要吗?”
“瑟兰迪尔,你到底怎么了?”
他今天一直纠结于某些问题的答案,而且非要她正面回答不可——她却不知道他到底气什么,只能无措又被动地接受。她不能承受他这种寒冷又随时爆发的模样。
“怎么了?”他冷笑。他无法忍受为她殚精竭虑之时,她心怀的其他比他和他们的家国来得重要,甚至愚蠢地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和他俩的幸福,换取他人一时的安宁。“伊伦,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她心口一紧,愕然地对上隐含痛意的眸。
“可以随随便便就忘记。几百年的离别,没有思念没有牵挂,什么感情也没有——即使相见亦装作不相识。”
“不,我不是……”
“是吗?你不是失去记忆?还是说……你不是装作不认识?”他的冷冽如冬日的寒风。
肆无忌惮的斥穿,他在等待她给出合理的解释——然而,她却只眼睁睁看着他,哑口无言。
“像扎伊卡、矮人蛤蜊、罗伊斯、凯勒布理鹏,还有安纳塔那样,我可是之中最傻气最可利用的备胎?可以随意拨弄、敷衍、打发?”
菲薄的问句,一句一伤。
“我也终于弄清楚——你的答案,夏露儿。”他逐字逐句喊出她的诺多名字,“对你而言,我什么都不是。”
“不是的!你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不能?甚至答应我回到巨绿森林都只是你的权宜之策,你一心只想回到萝林见到银树夫妇——不是我和绿林。”
心明如镜。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心照不宣,什么都以她为先。
面对瑟兰迪尔的指控,她只觉愧疚难当。
一直以来,她只意味怯懦退却,不敢触碰美好的东西,更惧怕失去和死亡。举棋不定和逃避现实的行为,最终只自私地保存自己,却深深伤害了瑟兰迪尔。
但是,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保存他而已。“对不起,我最不想伤害的是你……”
但是这种回答对瑟兰迪尔来说,却是另一重的含义——它无疑是对他失败的宣判。骄傲如瑟兰迪尔,坏脾气如瑟兰迪尔,不管是对方真心的同情,或是虚与委蛇的安慰,他都无法忍受。
口哨声从他嘴里传出,那是对坐骑的召唤。不消片刻灰色的高大马匹来到他跟前,在伊伦还来不及理清状况的时候,他已执起缰绳。
“虽然迟了几百年,”他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疏离,“但我终究是明白了。”
“你要去哪里?”她惊得几近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与你何干?”
“怎么会不相干?你听我解释……”
“不需要解释,我听够了你永远都模棱两可的说辞。你就留在罗斯洛立安,专心做你的诺多精灵,尽你自以为的义务吧——梅格洛尔之女,费艾诺之孙。”
她满脸惊动,他知道了……
“待戒指完成之日,我自己一个回绿林——没有任何地方任何事比家园来得重要。”说着,他已利落地勒马回头。
战马呼啸而去。
独留下她,看着他消失在林道的背影,捡拾一地心碎。
…………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要剩下我!
挽留的话却梗在喉间。
她用力握着拳,努力对抗着排山倒海的恐慌,指甲嵌进掌心刺出鲜红,可是那痛相比起心内的空洞竟无所觉。
像是以往每夜,梦见他躺在她怀内逝去的情景。心被逐瓣逐瓣剥开,凌迟般;像过去的数百年那般在暗影中徘徊,独自面对虚空,如无止境——
她什么都不求,只想尽最大的努力保存最珍贵的东西……安纳尔已经不在了,母亲和妹妹行踪不明,她只有瑟兰迪尔——她的生命中就只剩下这点星光,如果陨灭,将是永生的黑暗……
当她在泪水中抬头,他已经扬尘远去,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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