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 3 教 学
“这个角度好像比较清晰......”
“该死的，别在这时候切镜头啊！”
无法亲自用“双眼”去验证的东西，总可以通过其他的“视角”进行情报的补足。或许是记述的文字，或许是静止的写真，或许是活动的影像。
尽管上述情报源都无法保证百分百没有经受过编辑与篡改，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假借由他人提供的间接视角了，还是不要太挑剔得好。
正如作者将作品的改编权限交出去时，总希望自己的心血能被认真对待，每一次的行动结束后，就像是最热衷的狂热者，黑羽总要四处搜集影像资料，以确认由自己制定的计划是否有被完美演绎。
他尚且还未完全脱离“怪盗”这个身份。无法逃离。不可能的。自从将行动交给K之后，黑羽反倒是对那些他从中逃开的麻烦更加在意起来了。
不存在绝对完美的计划——如果没有被执行的话。
对着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来的影像资料对K的行动进行具体到帧的分析的时候，黑羽总觉得自己像是通过影像分析进行战术指导的教练。
分析得出的结果可谓是惊骇性的。
如果说黑羽自己原有的风格是《偷天陷阱》，那么K的风格就是《偷天换日》。他正面接触那些精密的机关，他毫不避讳地触发陷阱，他以硬碰硬的方式拼得全身而退。他自始至终都如无谋的英雄般，将自己暴露于敌对方与旁观者的视线之中。
谨小慎微是弱者所为，尽管如此，像他那样乱来，再强的家伙也会翻车吧。
透过不知是由哪位粉丝使用长焦镜头拍摄的清晰影像，黑羽直对那些自己绝对复刻不来的高难度动作愣得傻眼。
难怪我每次就算睡再久也会超累......
虽说那种优秀的身手是很帅啦，不过彻底抛弃了烟雾弹可提供的视觉便利，其他魔术道具也一概都不会用，如此这般的没有手法只靠强取，观感上大跌的华丽度未免也太不怪盗了。
唔，一定要形容的话，和特工有得拼。可是特工也会借助各种各样的高端道具啊。
我可不希望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审讯室里......深知问题已经严重到危及信誉与存亡，黑羽认命般叹了口气。
是时候做些什么了，哪怕沟通再困难都要和他说清楚。
「咳咳，我就长话短说了，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设置好支架的高度，黑羽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歪过脸去对镜头角度进行微调。
「像你那样做是不行的。」
「我不是想要否定你的做法，但在以后的行动中，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方法去做。」
角度调整好后，他稍微向后坐了些，向着镜头展示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这样可以看清楚了吗？好的，那么我就开始咯？」
远程视频教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无法面对面地对问题进行解答，也无法立时立刻地得到反馈。虽然不确定这样做是否会有什么成效，姑且先试一下。
得心应手得就像呼吸那般自然，黑羽抬起视线。他合拢手掌，指尖轻微捻动，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取出一枝玫瑰花。
态度是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
“空无一物”仅是对于观众而言。
「姑且先从比较基础的开始吧。刚才的，有看明白吗？」
可那家伙不能只是观众。
确认好自己在画面中的位置，黑羽转换拍摄的角度，他转过身去，以自背后的视角进行拍摄，将全部理应隐藏的细节尽数暴露在镜头之下。
「我再演示一次，不要眨眼喔？」
先是几个简单的小魔术，接着是会在行动中出现率极高的魔术道具的使用方法，就这样循序渐进，将自己早已掌握的那些知识一点一点地以这种方式教授给K——黑羽本是这样计划的。
无奈，教学视频拍得再长，能容纳的信息也有限，更何况不知道以那家伙的理解力与协调性，能将自己教的这些掌握到何种程度。因此，当黑羽快斗再一次自未知中醒来时，内心全无除不安以外的其他因素。
睁眼的瞬间，周身的疲惫倒是一如既往。
难得的休息日，黑羽却不敢多睡——天晓得K会不会因为一个回笼觉的功夫就再度取得身体的主导权。要是周末就这样在睁眼闭眼间全无知觉地过去了，那可真是惨到哭都不哭不出来。
大打了一个呵欠，为了不至于一合眼就再度睡着，黑羽翻过身去够枕边的手机。
扑了个空。
K并不会遵循他的习惯，将个人物品还原到固定的那个位置。手机忽然不知所踪，恐怕能成为大多数焦虑的导火索。瞬间睡意全无，黑羽猛地起身，视线胡乱四下搜寻着手机的踪迹。
那可是他们用以联络的重要工具，如果不见了的话——
在桌面拍摄用的支架上，他很快找到了他的手机。
那个K...录了视频......？
好奇心压过了休息日无法睡回笼觉带来的不爽快感，黑羽从支架上取下手机，在相册里找到新近录好的那个视频。心跳得很快，陌生的紧张感仿佛是即将要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调整好呼吸，黑羽长舒一口气，确认自己已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后，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里，起先是一段浪费存储空间的空镜头，拍摄角度和黑羽自己的教学视频别无二致。背景音里有人走动的声响。
紧接着，黑羽看到“他自己”走进了镜头，并凑近微微调整了拍摄的角度。
然后，他开始说话。
「首先姑且先说声抱歉，我不像你那样擅长魔术...唔，该说是完全没有了解。」
没有太在意K在视频里说些什么，黑羽只是愣愣地看着，右手无意识地抚向声带的位置。
在语音备忘录里每天都会听到的那个声线，正藉由他此刻沉寂着的声带，振动着，通过空气，经电信号转换成眼前有形的光与声，在向他说话。
「尝试起来还挺有趣的，要不要验收一下？」
「我认为自己练得还不赖。」
低眼看向自己身上的T恤，与屏幕里的K穿着的是同一件。直到此刻亲眼见到，黑羽这才有了些“原来我们真的是在共用同一个身体啊”的实感。
看向镜头的是K，也可以说是自己。然而，尽管屏幕彼端那张面孔无疑就是黑羽本人，他也依然觉得自己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在镜子里看不到那样的神情。
那是初学者才会有的认真。
举止间像是绷紧了弦，那份谨慎放在K身上显得有种陌生的违和。他抿紧了唇线，不熟练同时也不露破绽地，从掌心变出了玫瑰花。
这不是学得有板有眼嘛。一直有屏住呼吸的黑羽安下心般松下肩来。果然，自己的担忧完全就是多余的，有这样优秀的学生真是有够省心。
「作为初亮相，应该还可以吧。」
「如果还有什么更有挑战性的，尽管来吧。我等着喔。」
这样说着，K切断了视频的录制。没有视频继续播放的屏幕没过多久便暗了下去。而黑羽褪去了晨间的困懒清醒地坐在那里，他仍不确定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
在说话的那个人是我又不是我。我还穿着他入睡时穿在身上的那件T恤，不久之前，我的声带还在振动，正是那振动为我留下了那些语音讯息。
可那都不是我。
有种......不协调的分裂感。
很快从那不适应中调整过来，黑羽大力地拍了拍双颊，并立刻找到了休息日的慵懒时间的最佳度过方式。
那家伙说，有挑战性的尽管来？好啊。
梳洗过后，黑羽端着一碟曲奇回到了桌前。他设好支架，给手机接上电源，随后便坐下准备录制。
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准备，他甚至可以一边吃早餐一边闲聊着录教学视频。
要在休息日专门花时间做这种事，或许是有点不休闲。不过对于黑羽而言，这绝非是无可奈何的独角戏，也不会是可悲的自言自语。
不过是延迟的时间久了些，只要去等的话，终归还是会得到回应的嘛。
「你说有挑战性的尽管来？那我就不大意地上咯？」
嘴里叼着曲奇，黑羽开玩笑般地先耍了几个近景小魔术。表演不过是看个新奇，观众只需止步于此就已经足够，再继续探究手法便要显得无礼了。但对于最终要代替他站在那个“舞台”上的K而言，接下来的讲解才是正番。
「这里，这个时候绳子的一端要从这里穿过去......」
不知不觉就不受控制地开始认真起来。不知为何，黑羽觉得这时的自己，对这个过程还是挺享受的。
这也太快了。
黑羽的魔术初心者研习教室开张还未满两个星期，教学的难度就已经完全不是初心者向了。再一次看完了K的反馈视频，黑羽一时间几乎都忘了要感慨。
虽然大概能猜到，这未免也太快了。一段时间下来，K已完全褪去最初的那种生涩与谨慎，开始渐渐地熟练起来。而K的反馈视频，与其说是经过练习与训练的雕琢，不如说是绝对完美的再现。
他在刻意在动作的细节上与我达成一致。
令人胆寒的学习能力。
自觉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这个无意识动作让黑羽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双手。
匀称，指节分明但丝毫不突兀。是绝对能使任何一位魔术师骄傲乃至过傲的，灵巧的双手。
这种时候，就需要将观察的目光转移回自身吗。黑羽忍不住想笑。
他是通过我的双眼去看见去学习的，他是通过我的大脑进行情报的接收和思维的组织的。就算记忆不会留存共通，过往的练习也早已铭刻进机体间，肌肉与神经一定会记得那些痕迹。
无意自夸，正是因为小爷我的大脑和各方面硬件条件都得天独厚，K那家伙才能在魔术上这么轻易地上手。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足够强，K才能有足够的硬件资源可以调动嘛。
自认为得出了不错的结论，黑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虽然很不想承认，他同样也无法否认K是很强——是不同于自己的那种强。
大概是重点使用了大脑的不同区域吧，K所遵循的思维方法与行为模式，与他相似但不尽相同。也许正因如此，对与怪盗有关的一切一无所知的他才能在那个时候，在那种走投无路的状况下找到出口吧。
如果要说感谢，黑羽一定是会感谢K的。他会感谢他的出现，为他在死路的尽头开辟出一个紧急逃生通道。
而现在......
他正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我。
黑羽尚不确定这是否是好消息，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真心为此感到高兴。
但他在笑。他微微眯起双眼，在嘴角漏出无自觉的爽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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