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 4 彼此的成长
半弯月映亮浅色的薄云，谈不上惨淡，倒也算不得明亮。
时刻是接近半夜的某一点，或许在那之前，又或许在那之后。反正睡眠时间已被切割得所剩无几，具体的时间究竟是几分几秒，根本无所谓吧。
毫无睡意。
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全部的细胞像是受到过清洗，在这样微凉的夜晚，毫无睡意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全然不在意地打着鼾睡去可就太浪费了。
尽管如此，K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呵欠。风开始吹得双眼想要闭上。
“今天感觉状态不错。”
拆解，收纳，他从容不迫地收拾起道具，推开建筑顶楼通往楼梯间吱呀作响的铁门。
被逮到的话，可能就会被请去警视厅喝茶了。罪行或许会是扰乱治安吧。
毕竟要被抓到在这种可疑的时间段测试飞行道具，危险不提，还会给目击到的路人带去不小的恐慌。就算没有真的造成什么混乱，随之产生的谣言可弥漫得比滴入水中的墨要快得多。若是想要去操控去压制，一定会相当费工夫吧。
人云亦云的力量造就的都市传说，其传播力可谓是有目共睹。
楼道里静止的空气使热量回归身体，再次打了个呵欠，K将门按原样锁好，随后扯下用以掩盖痕迹但相当干扰触觉的手套。
如果最初的生物在诞生之史就以最快的速度猝不及防迎来灭亡，它是否会因此而认为，如此短暂仓皇间的惊鸿一瞥，就是生命的全部？
大概就会是那样吧。
至少K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瞬间，就已能近乎在同一刹那预见到自己的灭亡了。
不管“自己”之前是什么人，眼前的危机倒是货真价实——毫无疑问，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他被某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无意识间甩进了一场与他无关的危机之中。
前情提要都没有吗，这个剧本的负责人是谁？监督呢，跑路了吗？
还未知悉自己究竟是“谁”，甚至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无从判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迎来终末......
——那也太像笑话了吧。
而逃生道具就近在咫尺却不知该作何挣扎的自己，显得更像是个笑话。
虽然K非常不想承认，但自负天赋异禀的他，也并非无所不能。
他，不，会，使，用，滑，翔，翼。
至少现在的他不会，有关这个陌生飞行道具的使用知识尚且还不存在于记忆中。
虽然之后他也的确有找出另辟蹊径的方式成功脱逃，被身体的原主人指出“像你那样做是不行的”之后，他便愈发地不想让对方了解到自己的弱项了。
“不擅长的东西”不属于他们所约定好要记在备忘录里的事项，无需因忌惮隐瞒而撕开礼物盒的漂亮包装，将那些不光彩的内里尽数暴露出来。
不说出来的话，便什么都不会暴露。于是K选择了沉默，并将属于他的每一个夜晚都用于滑翔翼的练习。得益于身体原主人不错的平衡能力和协调性，他掌握得很快，并慢慢开始享受起那高空的疾驰感。细胞与肌肉像是渐进被唤醒告诉他该怎么去做，身体有种不属于自己也不受自己控制的违和。
嘛，这副身体原本也的确不属于他。
顺利地回到居所，也舒服地冲过凉，神经放松的K总算是开始有些睡意，却在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语音备忘录的瞬间发觉还有未做的事。
魔术学习的反馈视频忘记录了。
真是有够麻烦......挠着后脑的头发打着呵欠，K隐约间已有了些报复的坏心。没有想要偷懒地，他开始调整手机支架。
看到视频的录制时间，那家伙大概会炸。不，肯定会炸。
我可是有努力到练习魔术到后半夜的，就让他这样去认为好了。
向着镜头不合时宜地比了个“Hi~”，K好心情地扯开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睡满八小时的艰巨任务，就由提出的一方去尽力完成吧。
对于再次发觉自己醒来的地方是在学校这种事，黑羽已是习惯到见多不怪了。趁着教室里讲课和同学翻书的响动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也已是轻车熟路，但是......
朦胧的视野中映出课桌的轮廓，尽管看得还不很清晰，书本和笔记分明就是平整地摆在桌面上，全无被翻开的痕迹。
稍微立起课本伪装一下做做样子也就算了......K那家伙，就算是在课上睡觉，也别给我这么光明正大啊。
大概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在那之后再也没能睡饱八小时的黑羽，在为这种高消耗低回复的生活崩溃前，居然奇迹般地先行适应了疲惫。现在的他甚至可以提前准备好茶水，与这已成为日常的倦意谈笑风生。
那天黑羽保持了清醒直到放学的时间。想睡的冲动自然是持续的，不过他也有不希望被K知道的事。
“呐，青子听说商店街那里新开了——”
“抱歉啊青子，”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个人物品，黑羽甩上背包，“最近我都打算用跑的回去了，就不和你一起走啦。”
不算很远的一段路程，全程用跑的也不会太吃力。夕阳下金红的河堤水，水光与茜色的天空一同融于地平线，想必会是相当贴近Galgame的场景吧。
“呯”地关上鞋柜，黑羽将双脚踩进球鞋，好心情地蹲下身将鞋带系紧。今天他特地穿来了最适合跑步的那双，可谓是各方面都准备齐全。
——他当然不是临时才做出这个斯巴达集训般的决定的。
虽然黑羽极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他自诩强于平均值的身体能力，事实上比自己想象得要弱得多。尽管没有亲身体会过，可在录像带中见识过K那夸张的敏捷后，他便能理解为何每次在K的行动过后，自己都会全身痛到再起不能了。
从未经受过那般撕扯的四肢被相当粗暴地使用了，如此造成的全身肌肉拉伤自然会导致近乎于瘫痪的状态。
我的体能与身体素质，暂时还没有余裕去轻松地负担起K的行动能力。如果因为自己身体条件的原因束缚了那家伙的能力，到头来会受伤的还会是自己。
这种容易受伤的身体，会给他添麻烦的。
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短促而有节奏地保持了呼吸，黑羽自觉脚步较之前轻了不少。
私下里会偷偷锻炼这种事说出去可就太丢人了，黑羽没打算在语音备忘录里提。虽说想要变强只是他单方面的决定，就可能会抵达的结果而言，有很大概率会是双赢。
大汗淋漓地就这样一路跑回了家，爽快地洗了把脸擦过汗后，黑羽扬起脖颈灌进大半瓶水，顺手拉开冰箱的门。
运动归运动，甜点还是不能断的——那可是支撑前行的源动力。
自从那一次的和解之后，他们一直相处得不错，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谁多消耗了甜点的乌龙。然而，尽管的确在冰箱里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份布丁，黑羽的心情少有的没能被点亮。
他默默地关上冰箱门，接着转身去检查了生活费的余额。
冰箱里，多了很多平时根本用不到的食材。而厨房里，也多了很多平时根本用不到的烹饪用具。虽然黑羽的确有从生活费留出一小部分预算给K，但一人份的生活费，要供两人使用果然还是太过勉强。
他点开语音备忘录。
「生活费，你最近用得是不是有点多？」
很完美。
听过黑羽在备忘录中的冷静控诉，毫无悔过之意地，K按下录制键进行了回复。
「我认为那是很合理的支出。」
最后的工序也漂亮地完成，K打开冰箱，放进他自认为已经接近完美的得意之作。
真是期待冷却过后的口感啊。
「至少从今天起，」颇为满意地，他合上冰箱的门，「你可以不用再去买布丁了。」
原来如此......
将洗干净的布丁容器收好，黑羽隐约理解了那些没怎么见过的厨具的真正用途。
烘焙用。
「我认为，」他在备忘录里认真地留下自己的意见，「可以再多加点砂糖。」
搅拌好蛋液，K在水池旁敲了敲搅拌器。刚播放完语音备忘的手机被推到一边，他用手背蹭过略微发痒的鼻翼，将混合好的布丁液过筛。
手边，是已经空了大半的砂糖罐。
「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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