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反了,”我对他说,“如果你要检验应该颠倒过来。”我停下脚步,从他掌中脱出自己。后退一步,顿了两秒,在他跟前摊开掌心。
“手放上来。”我笑着说,“我会轻柔地拉近你,不会让你受伤。”
他的睫毛眨了一下。指尖先接触,最后磨到掌中。
五指收紧,一用力,两对脚尖便抵在一起。他笑了,舞也不再跳,坚决要将一条腿,一节膝盖,一个脚尖支进我两腿之间的空隙,又纯真地低下头,一阵一阵得意地笑,手顺着臂膀向下寻找,找到十根指头,主动嵌进,最后分不清是谁的手。
“然后呢?”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你要带着我跳舞吗?”
我说我不会跳舞。
“你会的,”他说,“你会另一种。”
我不明白,“哪一种?”
“最柔软的一种。”
头颅往前一送,贴住嘴唇,濡湿探进,勾起来,一进一退,包含耐心,跳——跳舞。
跳舞从此粘稠得不堪回首。
——
新生吸血鬼的适应期从“进食”开始变得困难重重。
摸进冷库的前一秒被逮住,最终被拖去后山的森林,“你应该练习狩猎。”
是的,这是我成为吸血鬼之前的想法,成为一个素食者,我乐意受训。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森林会又吵又漂亮,以致于我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海蒂在里面放了两头鹿。”
我点头。先跃上一根最高的树,树的身体颤了一颤,在木头的深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水珠在阳光下变幻颜色,又跃上一棵树,水分子围着我上蹿下跳。叶子在喝水,我能看到它们的脉络。
“你在等什么。”凯厄斯说。
我回过神,在缤纷吵闹的林中搜寻着,终于听见了一声喷洒的喘息,蹄子在土地上一跺,就是那里,我转瞬袭去,卡着鹿的脖子一手将它扳倒在地。张嘴,张开吸血鬼的血盆大口,立刻就要咬下,可是——它真漂亮啊。
睫毛黝黑细密纤长,它的眼睛又圆又大,晶莹剔透,它的骨头和肌肉在皮毛下像山丘一般起起伏伏,柔软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鹿的身体蜷在那儿,在光线下,被人眼看不到的金色光晕包裹。我再次张嘴,露出獠牙,对准它的脖子刺下。
刺进它身体时,我听见它的血像河流一般汹涌地流淌。
我喝了一口就停下了。
它没死,被我放开后惊恐踉跄地奔向深处。
我再也不想狩猎了。
“你连头鹿都杀不死。”
“是啊。”我边说边走回去。森林在唱歌。
“去把它抓回来。”
“不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暴躁地拉住我。
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干。”我说:“为什么不能永远喝血袋。”我完全不想狩猎,完全不想咬断任何东西的脖子,想想那副景象,一副笨重的躯体倒在面前,它的皮毛都是血,我的嘴上,我的下半张脸,甚至我的上半身都是血。
所以——“为什么不能永远喝血袋?”为什么不能和医院秘密交易,为什么不能投资某个生物科技公司鼓励他们研发人造血,一种和人血尝起来没人什么两样的血,不用咬断什么东西的就能获得的血,插根吸管像喝奶昔一样进食难道不好吗?
“不要表现地像个软弱的废物。”他说。
为什么不能?
从那天开始,我决意一心从冷库获得食物,买了一袋吸管放在血库旁边,饿了就拆一包插进吸管,或许我狩猎失败,整天喝半死血的消息传开了,来往的守卫们瞥我一眼,我也瞥他们一眼。有的会倚在冷库大门对我漫不经心地一嘲,比如德米特里。
于是我点头回笑。随便。
但是没有一个敢拉着活人在我面前挑衅,也许是凯厄斯下的命令,他知道这样的话我会和他决裂。所以尽管他对我废柴的举动有所不满,但还是默许我消耗冷库的存货。
不过他仍然没有打算放过我,特别是在备战时期,备战,我对这个词厌恶透顶。我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要发起战争,但是试炼场的门没有关闭过,剧烈的声响时时都有,碎裂的地砖每天都在往外送出。亚历克斯在一天我喝完血后带我去了那个练习杀戮的地方。
“凯厄斯说你应该练习搏斗技巧。”
他勾手找了个人比划示范,攻击、跳跃,扼住颌关,五指往哪边用劲,蜘蛛网状的裂痕立刻出现,亚历克斯松手,那人便脸滚带爬地离开。
“怎么样,你看清了吗?”他问我。
是的,我看清了,所以我要走了。“再见。”我说。
“你要去哪?”凯厄斯一脸凶气地站在入口。
“离开这里。”
“离开?“他走过来,直直地盯着我,”休想。”
亚历克斯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我被控制在原地,他扣住我的手,“过来。”
“不。”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他可真生气,作为一个勤奋、偏执、苛刻的权力达人,他已经受够了近段时间我的散漫和自暴自弃。
但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们的游戏和规则,我厌恶争斗,我说:“为什么不要让你说第二遍,你可以说啊,我让你说。”
他冷着脸一把将我扯到试炼场的中央。这里就像一个斗兽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最烦这些鬼东西。
“过来攻击我。”他说,“然后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动。抬头看去,云里面有一道浅浅的彩虹。
但马上,只听风声化为利剑朝我的方向刺来,本能地就要逃跑,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最终我被他勒住命门,他只要狠心动手就可以掰断我的脖子,“你现在要怎么办呢?”他幽幽道。
我告诉他:“你的动作非常敏捷优雅。”完了又补充,“你认为运动界有没有吸血鬼伪装的体操运动员?”
“住嘴!”他放开我。抬脚就踢裂了一个石阶,“你为什么总爱那么自寻死路!”
“……你是死路吗?”
他的眉心一阵扭曲,嘴角抽搐不语。
默了一会儿,他扯出个邪恶的笑,“在战场上,卡伦那伙人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说:“我没有战场,那是你们的战场。”
“你现在在这里,那就应该认清现实。”
我一直很清醒,“不会,不学,不打。”
凯厄斯瞬间逼至我面前,“无可救药,别再激怒我。”
我看着他,“你想现在来个美梦吗?”
石阶又断了一个,他走了。
傍晚的时候他倒又风平浪静地回到高塔,我盘腿坐在床中央盯着远方不断变化的色彩,说真的,吸血鬼们或许都应该学习怎么握画笔,这类物种有天生的优势成为一个出色的印象派画家。
他进来没理我,直到看我从包里掏出两袋血,专心致志地往其中一袋插吸管。“砰”的一声,书砸去桌上,他闪到面前竟想来抢,我躲开不给,他变本加厉,就差整个人压来我的身上。
“我受够了!”他朝我吼。血和力量是他们的尊严,反之匮乏也是他们的耻辱。出生年代越早的吸血鬼,生于强调荣耀与尊严时代的吸血鬼更加坚持而古板。
他指着塔下尖利道:“我去下面咬破那个蠢货的脖子,把他带上来放在你面前,看你是喝还是不喝。”
我也受够了!
“不喝!NEVER!”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们还没建立起一个无害环保的血库,你们才是落伍!废柴!”
他转身就要去扭断塔下那个男孩的脖子,但我先他一步堵在窗前。
“嗯?”他气笑了,“你这个时候想跟我搏斗了吗昆西?”
我浑身紧绷,按兵不动,他那些该死的技巧令人防不胜防,我明白只要一个没看住,那个男孩绝对必死无疑。
“别逼我,”我说,“那样我就跟你断交。”
“断交,你在说什么蠢话,你成天就在说废话!做废事!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被修正!我这是在为你着想,你受伤的时候又要找谁哭呢,嗯?你以为那些贱人会容忍你吗?你以为没有了恐惧,他们还会尊敬吗?”
他的眼睛血红,金发因为暴烈晃动着,他曾经的伤口在作祟,生存法则正在起效。
那是一部分残酷的真实,还有另一部分,我把它叫做余地。我选择余地。另外,我还能做一件事。
伸手,掌心上翻,摊开——
“来,我们来跳舞。”
来,我们跳舞[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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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为何不能是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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