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由之人

见二人有话要说,李从懿忙也找了个借口离开,房中便只剩元索和姜嗣音二人。

对于元索刚才的话,姜嗣音倒也不是这么分不清楚状况的人。

既然白芥救了自己,纵然之前有再多不快,她也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元索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面色疑虑,还想说话,姜嗣音拍了拍他:“安啦,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若是想记恨,早就记恨了,怎么会因为你一句话改变想法?”

“还有。”她继续说,“我一定会查明当年元家的真相。如我之前说的一样,倘若元家真是被冤枉的,我会为元家翻案。如若不是冤案——”

剩下的话姜嗣音没说,元索道:“……不会不是。”

今日说书人口中的元家,正好与他印象中姐姐元芝所说的一致,确实称得上是忠心耿耿,满门忠烈。

虽然元芝事实上并不是和元索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但他从记事起就流亡在外,从未在元家待过一天,也不知道亲姐姐元寸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愿意相信元芝,相信那个曾经带着自己生活了七八年的姐姐,相信她一心念念不忘的元家,一定不会是什么有谋反之心的乱臣贼子。

想起元芝,元索一阵伤感。

姜嗣音见他面色不佳,也不忍再提元家之事,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不是弃……咳咳,你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县牢里?”

她想说的是“弃我而去”,却察觉到不妥,便将原本要说的词语吞了下去,改成了“离开”。

元索认真道:“我没有弃你而去。否则,我就不会留下刀了。”

是了,正因为他留着刀和印信,而姜嗣音觉得路上兴许用得到,便一直带着它们。

后来她去找张县尉时,那刀便落在了魏薇家中。

“是魏薇。”元索说,“她说,我的‘妹妹’落狱了。”

姜嗣音解释道:“咳咳……称你为兄长,实在是情势所迫,也是为了找人方便些。就像在城门前,为了躲避巡查,我们也以夫妻相称一样。”

元索面色微红,有些窘迫道:“嗯。”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十分好奇,按你所说的,你本来是要来杀我的,究竟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放弃了仇恨?”

姜嗣音问出了困扰许久的疑惑。

她此时已经知道元索是为被灭门的元家才想杀她报仇,既然如此,他又岂会到县衙去救自己?

元索道:“我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只是这些思绪实在是太乱太乱,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对元家本没有感情,所有的仇恨都出于元芝的感情。

自元芝染病死后,他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日日只是为讨口饭吃而杀人。

直到后来遇到了师傅。

师傅从不过问元索的身世,即便知道他此行下山的目的是找人寻仇,也并未阻拦。

只是临行前告诉他:不要被仇恨迷失双眼,不要执着于恨而牵连旁人。

而姜嗣音,至少她曾经的确真心实意待过他。

他被人出言侮辱时,她会维护,会说“就算被骗她也乐意”。

他受伤时,她会关心,会说“不论过去身份如何,但你是我的朋友”。

还有知道他是刺客,明明自顾不暇,却依然肯替他出手挡刀。

后来每每决定动手杀姜嗣音时,元索都会想到师傅说的话,所以他下不去手了。

她根本不是自己的仇人,即便要报仇,寻根溯源,他更应该杀的是姜嗣音的祖母,是下诏灭元家满门的那个人。

再不济,该杀的也是先帝姜有思,这个张口闭口姐妹情深,却最终背叛元寸香的小人。

难道因为她的祖母和母亲都死了,就要祖债孙偿吗?

后来他听逐鸣会的“刀”说,大人下令追杀的目标逃到了九溪县,他便和白芥到了那里,遇上了魏薇,最终才救下姜嗣音。

更让他意料不到的事,还没有进入东州之前,在路上,姜嗣音竟然托盘而出自己从前的所有想法和猜测。

那时候几人疲于赶路,车马劳顿,在荒郊野外歇了一晚。

李从懿和白芥,一个白日还要赶车,一个因为昨日守夜没睡好,便都睡得早。

姜嗣音悄悄说,有话要对他说。

元索本身不想听,而且也猜到她想说什么,却没聊到她说得那样直白——

姜嗣音说:“我调查过你,京城的王梧认识你,你不该是新津人氏。你有一个姐姐名叫元芝,她带着你一直流浪。”

“之后你们到了京城。你姐姐染病死了,你做了几年乞丐,后来却人间蒸发了。”

“你对我怀着恨意,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知道了。你想杀我,还曾给我下过毒。可是,为什么?既然你肯救我脱困,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那时候,元索沉默了许久,从嘴中蹦出了一句话:“我是东州元氏的后人。”

说出了这九个字后,他的心中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

姜嗣音恍然大悟。

她知道元家,当初因家主元寸香谋反,致使元家被满门抄斩。

姜嗣音看着他,面色显出几分不平:“即便如此,可下旨诛灭元氏的不是我,你为何要报应在我身上?你觉得这公平吗?”

元索道:“你能安居深宫,而我流浪逃难,本就不公平。”

姜嗣音没有回答。

她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将元索进一步推向困惑的问题:“那么报完仇之后呢?你想做什么?”

他看着姜嗣音,忽地想起临行前师傅的嘱咐。

她说:“小索,早些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去江临开间酒肆,师傅好久没有尝过江临的美酒了。”

元索那时心里想的竟然是,自己不喜欢酒,要开也是开茶馆。

当时他尚且不解师傅话中的用意,如今却终于明白了。

她希望他活着回去。

她希望他能过上普通人家的生活。

见元索神色动容,姜嗣音乘胜追击:“我可以查清当年的真相,若元家真是被冤枉的,我自会为你们翻案。”

元索嗤笑道:“翻案有什么用?已死之人,不能再活。”

“诚然,翻案不能荣耀死者,却可以惠及生者。从此以后你不必再隐姓埋名,不必再四处流离。”

似是担心他不相信,姜嗣音添了一句:“如若不是,我日后反悔时,你自可以一刀杀了我。”

他不明白:“为什么?”

姜嗣音叹息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将一生搭进仇恨里,将报仇当做信仰。这样对你,同样不公平。”

“……”

元索没再说话。

可姜嗣音知道,他不说话,就是赞同她的话。

……

夜半时分,有风自来。

“哟,一个两个都在这发愣呢?”风带来声音,打破二人思绪。

姜嗣音听出来了,这声音是季陵游。

此时季陵游早已脱了平日的宽袍大袖,换上夜行衣从窗户翻了进来。

才从回忆中醒来的元索忙拔刀摆出备战姿态,姜嗣音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他不应该在京中吗,怎么会来这里?

季陵游不以为意:“这不是来听你们孤男寡女说什么悄悄话呢?要我说,就你们这戒心,都够我杀几回了。”

元索肃声道:“你是来杀我们的。”

季陵游也没否认,笑着点头:“是啊。”

不及他再说话,元索刀势便径直向他袭来。

季陵游却未拔刀。

准确来说,姜嗣音从他身上没有看到任何兵器。

他与元索二人在小小厢房内且战且退,直至退到墙角处时,季陵游一纵身跳到了床边:“不打了不打了,姜阿七,你快让你这护卫停下。”

姜嗣音笑道:“这是你挑衅在先,我可拦不住他。”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没趣。”季陵游坐在床边懒洋洋道,“你可知道,朝野上下正在准备迎接靖江王回宫为帝?所以你才会遭到追杀。”

姜嗣音闻言面色一变,忙制住元索动作,问道:“你怎么知道?”

可想起刚才季陵游的模样,她就想通了关键,靖江王是丞相季还瑶的侄女:“是……丞相要杀我?”

“不然呢?季还瑶那个老女人,心里只有你那个妹妹。”他的语中毫无对母亲的尊敬。

“那你来做什么,杀我?”

季陵游嗤笑道:“你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我要是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姜嗣音反问:“所以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对付她?”

“你别忘了,今天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而我觉得你应该更希望来的是我。因为……我们一向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自由。”季陵游说着,神色间多了几分落寞。

这落寞转瞬即逝,姜嗣音听着他说话,一时也不曾察觉。

他继续说道:“事成之后,你要是还想做这个劳什子皇帝,那就做吧。可如果不对付季还瑶,即便我们不毒发身亡,恐怕你也要被她弄死。”

“我嘛,我自然无所谓,我是她的儿子,说到底,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最多就是毒性发作时,不得已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罢了。”

姜嗣音问:“什么不愿意的事?”

季陵游语调轻松,口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杀人。”

“我不喜欢被逼着杀人,但如果要活着必须杀人的话,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这般的世家公子,却将杀人说得轻描淡写。姜嗣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季陵游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最近可有毒发?”

姜嗣音不知道他说的毒发是什么意思,便摇摇头。

“那毒向来准时,你……”

季陵游起身替她切脉,却发现姜嗣音的确脉象平稳,“罢了,无论如何,你先保住命吧。我可不想日后解了禁锢,却少了个能打趣取乐的人。”

“我只是一直不明白,风时逸虽然不比问荆医术高妙,倒也是她的徒弟,你为何不肯让他看看,兴许也有化解之法?”

季陵游猛地提起风时逸,听到这个名字时,姜嗣音发现,她有许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她起初想过他,后来渐渐便忘了,在县牢中的时光让她记不清了许多事,只是模糊有些印象。

她已经不大记得张县尉是怎么折磨自己的,也忘了风时逸是什么样的人。

姜嗣音问:“那你为何不找他?”

季陵游额间青筋阴影,咬牙切齿道:“我,哼,他还不配给本公子看病。”

“给。”

季陵游甩过一个瓷瓶,姜嗣音稳稳接住,拿在手中把玩:“这是什么?”

“缓解毒发的药。这几日,我用不到,你别死在我前面。”

他解释完,便又翻窗离去,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别忘了,只有对付季还瑶,才有办法能解我那个“舅舅”给你下的毒。”

时隔九章季陵游终于又出场了,风时逸却还只停留在别人的交谈和回忆里……

以及女主终于要干正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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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自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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