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雲南恵介这种榜样能够引发他们对排球或者其他运动的兴趣,哪怕水平达不到他的程度,能在他的影响下丰富自己的生活,也算是一种正向激励吧?
迫切地想要为孩子们做什么的念头,是在你学手语之后萌生的。
学手语,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一重加密语言、方便旁若无人地无声交流秘密而已。
意味着,用眼听手讲话;
意味着,开始理解没有喧哗、没有纷扰的心;
意味着,慢慢触摸寂静无声的世界。
这一辈子你都不想进入的、那个可怕的世界。
人总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失去,即不再拥有。
“不再”。
大部分孩子们,是“未曾”拥有。
介于“不再拥有”和“未曾拥有”二者之间的你,仅失去了一部分听力的你,决定好好珍惜现有的东西。
深耳道式助听器,重度听觉受损是无法佩戴的。
能够戴上它,是你的幸运。
披散着头发,也不是有意遮掩,只因为觉得发型好看。
每次堂堂正正地展示出助听器,你不是没有注意到别人不可思议、宛如看奇行种的目光。
怜惜、同情,混杂着微妙的敬佩。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只不过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缺陷罢了,并没有特地做什么努力。
了不起的,是雲南恵介才对。
后天形成的障碍比先天不足更容易陷入钻牛角尖的境地;语言障碍又不能佩戴助听器。长期待在无时无刻不需要和队友交流的地方,他能将心态调节得和常人无异,非常、非常了不得。
互相自报完家门,对你不要钱般持续发出的直白夸奖,他好像有点害羞。
[嗯。]
[谢谢。]
[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该怎么把话题引到雲南恵介身上而不显得失礼呢?
如果没有对方主动提出交换联系方式这一出,在特殊学校的孩子们面前,你模糊地提一下这个人的事情就够了。
可既然有了进一步交流的渠道,你想把素材了解得更透彻一些。
但是,后天形成障碍——这个“后天”通常是当事人心里的一道疤,若非主动提及,旁人最好不要去问。
会伤到对方的心的。
就像被害人出席笔录、出庭作证、质证等流程时,不得不多次反复回忆,陈述其被害经历,会加深心理创伤,引起精神上的二次伤害。
果然、还是得等交情变深一些、等他慢慢敞开心扉吧?
你沉住气,和雲南恵介展开邮件闲聊。
“沉住气”的说法,显得你仿佛对闲聊感到不耐烦。
其实不然。
就像你热衷于从无口系的表情和动作的细微变动中揣摩对方的心理变化,聊天时的标点符号、回复速度、语气词使用与否与选用偏好,某种程度上都反映了对方当时的心情、性格、对你前一句话的态度等。
比如,某一天,雲南恵介突然问:
[去东京念大学,有什么理由吗?]
升学选择,理由有多层,这是个三言两语轻易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反问:[留在九州,又有什么理由吗?]
开玩笑的。
去东京,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地方的国·公立大学数量太少了。
在你进一步解释之前,雲南恵介:[我没有决定留在九州。只是在思考,非去东京不可的理由。]
[不存在哦。那种理由。]
你说。
只要不是自己想做的事,就没什么“非做不可”的。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奔着上京去的。最后变成了这样而已。]
不过,像雲南恵介这种有体育特长的学生,应该不会和你走同一条受试路径。
你总结:[我的经历对你来说应该不通用啦。]
雲南恵介认同道:[嗯,不通用。]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消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你没有想见的人在东京吧。]
雲南恵介的意思一目了然。
——去年这个时候,你没有想见的人在东京吧;而我,现在却有。所以,经历不通用。
又不是恋爱初丁,你很快就意识到,这条回邮宣告了你们正处在暧昧期。
倒不是有什么不好……
只是,还有正事没干。
你决心将正事提前一些,也顾不得是否会显得突兀了:[雲南君,能听到声音,果然、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吧?]
另一头,雲南恵介盯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有所出入。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会错了意?
雲南恵介决心试探,同样也顾不得是否会显得突兀了:[为什么同意交换邮箱?]
你的答复愈发落实了他的猜想。
[因为想了想,确实有事想问雲南君!]
[我可以、更了解雲南君的事情吗?]
[关于、障碍。]
……
关于你为什么会以为他有语言障碍这个谜,雲南恵介已经解开了。
他是这么问的,不动声色地:[在观众席上也戴助听器吗?]
而你将自己的听力缺损情况如实告知了对方。
在那之后,雲南恵介知道了,将比赛当成默剧来看的你,并不是笨蛋,而是完全没听过他的声音。
但,因为你自说自话的时候提到自己有听力障碍,狢坂的大家一时不忍心揭开真相而造成的误会,却延续了下去。
雲南恵介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清楚,你就在他“有想见的人在东京”这一层隐晦剖白面前,表露出对“障碍”更浓厚的好奇。
……所以,不是粉丝。
……纯粹的、对“同类”的鼓励?
说着“希望你在球场上继续闪闪发光”时的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神,只是针对“语言障碍”而说的吗?
……搞什么。
有种输给了猯望的感觉。
量身高时,确认再三,申请重量多次,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要比猯望矮那么0.1厘米的,微妙却又满满的,不甘心。
——拜托了,再多长高哪怕1厘米也好,只要超过猯望就行。
——拜托了,哪怕一点也好,只要你对“没有语言障碍的雲南恵介”,也心生好感就好了。
九刷监督的叮嘱、或者说警告尚在耳边。
春高之前,不是确认对方状态、解决问题的时机。
雲南恵介不得不继续不清不楚下去。
这样也好,先钓着你的兴趣,把你勾过来见他。
[等到春高落幕,再告诉你。]
被对方唤起来“想要得到更多”的心情、却没能得到满足的心理,雲南恵介希望你也尝一尝。
而他成功了。
你眼睛眨眨,有些不解。
貌似、不是被冒犯了的不悦语气?
打一些字的功夫,为什么要等到春高之后?
……雲南恵介、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啊?
合影和交换邮箱都是他主动的来着??
怎么这么神秘?!
神秘人士发来了邀请,定了定你的心:
[所以,来看吧。]
*
说过的吧。
——期中考试前还抽空回老家,这种事,也就是大一生、还眷恋故友的大一生才干得出来。
然而。
——期末考试周前还抽空跑出来看比赛,这种事,得是多么昏头的人才做得出啊!
你觉得你的行为与朋友对你“清醒”的评价之间出现了偏差。
可恶,以前对你的“100分”们(当然、现在是0分了),你都不会这么罔顾自己的学业的。
前辈们的话诚不我欺,上大学果真使人变得怠情。
再有就是雲南恵介比较特别的缘故。
特别的雲南君,对你提出了特别的请求。
[这一场,能不能把耳塞换成助听器?]
[比赛最后的时刻,一下下就好。]
……奇怪。
这一场是指……对枭谷的一场?
为什么?
[因为枭谷很强。]
[可能会是最后一场。]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
[我有…想让你听见的声音。]
实在是太好奇了。
你选择放纵自己一次。
希望耳朵不要怪罪你的决定。
从比赛开头,你就戴上了助听器。
也就没有错过狢坂的第一分,三人拦网拿下的那一份。
没有错过雲南恵介单独创造的一分反击,以及被他挑衅的同伴的炸毛状态。
人的专注力有限。
紧盯着狢坂4号的同时,和其他人有关的嘈杂,没有耳塞的阻挡,也自发地被你的大脑过滤掉了。
你注意到了一些此前、11月没注意到的事。
暂停时间,回到监督身边紧急补充水分时,雲南恵介的话比上次更密。
嘴巴动的幅度不大,速度却很快。
不可能是没出声的那种。也自然不可能再次让你误解成是在慢悠悠地摆口型让队友理解。
更别提导播切到了监督席,收录了监督的声音。
从场馆内的音响中,你第一次听到了雲南恵介的声音。
尽管这不是他请求你去听的。
落幕时分,两队齐齐鞠躬时,众人一起发声,你其实没法从中区分出哪一道是谁。
但你看到雲南恵介嘴巴张得很开。
他是故意的。想让别人知道他正在大喊。
[“多谢指教”——这就是你想让我听见的吗?]
雲南恵介的回复迟了一步。
[听到了吗?我的声音。]
你这才明白,他想让你听的,不是话里的内容,而是单纯的人声本身。
你心情复杂,一时之间,只能打出这么几个字:[你会说话呀。]
[嗯,不装了。]
雲南恵介坦率承认了。
用词让你怀疑自己的眼睛。
……装??
怎么能叫装呢。
是你自己自说自话、还没好好确认啊。
现在回想起来,狢坂的其他人也曾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在犹豫是否要说说出真相、让你下不来台吧。
却被你误解成了对同伴的因缘邂逅目瞪口呆。
有点没脸见人啦。
因此,对于雲南恵介接下来的消息,你是这么回的。
雲南恵介:[能见一面吗?]
你:[能只有你吗?]
……
这个世界的声音,从某一天起,对你来说变得太小了。
所以,自那之后,你从来都是大声向世界问好的。
“雲南君!”
哪怕心里有再多疑惑,你的音量依然不改本色。
让你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不是路人不明所以的回眸,而是雲南恵介的脸。
他是不是有偷偷流过眼泪?
肤色过于白皙,导致哭过的痕迹相当明显。
鼻头暂且不论,卧蚕和眼角的连接处都是泛红的。
……再怎么活泼开朗,这时候对他扯出笑的话,好像也过头了。
雲南恵介冲你点头,朝你走近。
你小心翼翼,从不要紧的事开启话题:“…会觉得我声音太大了吗?”
他摇头,想了想,开口说:“你还是笑着更好看。”
换做往常,能用摇头的动作回答的问题,雲南恵介就不会说话了。
和稻荷崎的宫治那种无气力的类型不太一样,他是因为希望留给人“神秘”的印象,才很少说话的。
对你却破例,不想装下去了。
以真实的姿态面对你这件事,比打造自以为帅气的形象更重要。
语言能大大减损一个人的魅力。
雲南恵介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以前的你也是。
比起“雲南恵介的声音给他加分太多了”这种无足轻重、啊也不是、总之就是没那么重要的事情,
你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雲南恵介、他在说话啊!
得知真相的震惊已经过去了不短时间了,但近距离、单独地听到,果然还是……
冲击力、过于强大了。
失语症?
选择性缄默症?
社恐?
雲南恵介否定了你的所有胡乱猜测。
“没有障碍。”他说,“一点都没有。”
雲南恵介、实在太高了。
不像高中生的身高。
对哦,他马上就要毕业了……
在你思绪乱飘的同时,这个很高的大个子俯下身,撩开你的头发,手指摸到了助听器,按在那里:“没有语言障碍的雲南恵介,就不喜欢了吗?”
没有语言障碍的雲南君……就不喜欢了吗?
没这回事。
还是特别的。
特别合口味的那个特别!
你好像……稍微有点认可朋友所说的“无口系的魅力点”了!
不过,再怎么喜欢《Death Note》里的L君,你也不希望看到雲南恵介眼下真的黑得跟眼珠一样。
当然,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泛红啦。
“20分!”
“?”
“雲南君、我喜欢你的声音!所以加20分!”
静默了两秒钟,雲南恵介忽然笑了。
他笑的时候眼睛不会变成月牙,只是下眼眶的弧度更圆一些、比嘴角的弧度更弯一些,墨玉镶嵌其中,在水一样的眼波里神秘地闪着光。
“啊…笨蛋吗。”雲南恵介改换了方向,手掌托住你的下巴,手指离开助听器、贴上你的脸颊,学着猯望的做法捏了捏,当然,动作可比猯望对他要温柔多了,“真是败给你了。”
猯望是怎么说的来着?
——很遗憾,你是没办法「可爱」的……?
管他呢。
谁都无法否认的「可爱」,正在他眼前、正在他手心里吧。
“这种时候,就不要提声音了。”
你义正辞严地比叉。
还是要提的!
如果对象是雲南君,元气系和无口系的相性,绝对是100分中的120分!
去掉前面那个“1”,还能剩下20分、有挽回的余地的120分!
不过嘛,你的这些情史,还是别在现在说比较好。
——现在。
因为雲南恵介其实没有语言障碍,正事干不成了的现在。
你终于可以回答了:
“雲南君、我想要成为你来东京念大学的理由!”
老天。我写古森文竟然没带狢坂玩。狢坂也在九州大分县。啊啊啊。七乐和桐生八是老乡啊!!国家队的大分县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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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雲南恵介|无口系dk总在装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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