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兔半个身子都悬在车窗外，外套的领子被风吹得翻起来，银色短发在晚风中蓬乱如鸦羽。
“天崇——下次见！”
他拖长的尾音惊起路边梧桐树上的麻雀，九十九无奈地抬手挥了挥算是道别。被木叶说着‘太危险了不要伸出窗外！’拽回去时木兔还在扑腾，像条搁浅的银鱼。
喧嚣与热闹随着大巴离开了，九十九望着尾灯在街角拖出蜿蜒红线，他转过头，街对面自家那辆黑色轿车正静静停在阴影里。
九十九打开门，缩在后座玩手机的妹妹往旁边挪了挪，她没有抬头，“打完招呼了？”
“嗯。”
“那走吧。”
车载空调的温度总比外面低两度，九十九松了松领口，听着司机调频时旋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爵士乐像温吞水漫过车厢。
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发呆，霓虹灯牌在视网膜上拖拽出流星般的轨迹。
...啊，不想回去。
天色渐深时，轿车碾过最后一片山樱，停在了院墙前。九十九看了眼腕表——四十分钟的车程比他祈祷的短得多。
九十九家的大宅位于远离市区的城郊，远远望去，一座低伏的和式建筑群沿着缓坡绵延，七米高的花岗岩院墙在视线尽头与远山融为一体。
风掠过墙后探出的罗汉松林时，惊鹿敲石的清响与竹管注水的滴答声忽远忽近，庭院深处隐约可见三重叠拱的龟甲纹假山，青苔覆盖的唐破风檐角在暮色中划出刀锋般的暗影。
这座庄园不仅仅是一个家，更是财富和地位的基石，承载着家族的荣耀和历史。它代表着一种传统，一种生活方式，是周围所有人都羡慕和敬仰的对象。
——但是对于其中居住的人呢？
九十九沉默着望向那座豪华巍峨而冷寂的宅邸，门环在暮色中泛着青铜特有的凉意——他只觉得熟悉的作呕感又一次漫上喉头。
黑檀木门在石灯笼映照下缓缓打开，穿灰鼠色和服的老仆迎了出来，门侧悬挂的玉竹枝与猩红福袋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藤原爷爷。”
“天崇少爷，由理小姐，请进吧。”
藤原管家接过了他们的行李，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答案——爷爷不在家。
「运气真好。」
由理在藤原管家看不见的地方对哥哥挤眉弄眼，无声地比了个口型。九十九笑了笑，紧绷的肩膀也随着深呼吸而放松下来。
穿过长长的木质走廊时，九十九别开脸望向庭院，修剪成波浪状的矮松竟比去年长高了三指有余，那些本该被爷爷训斥的越界枝桠正放肆地刺向天空。
而当第三次拐过相同的纹窗棂时，他忽然意识到整条回廊的铜制烛台都换成了LED仿古灯。
由理用鞋尖蹭过青石板缝隙里的苔藓，直到老管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拐角，才踮起脚凑到哥哥耳边小声说：“你看，连茶室纸门都换新了。”
“少爷，小姐？”
“啊！来了来了。”
藤原管家的声音从三重门后传来，由理立即拽着哥哥的袖口往前走。
-
“我们先回去了，藤原爷爷晚安～”
由理笑着与老人道别。因为家主本人不在，他们也不需要去主屋问候。
老管家布满褶皱的眼皮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催促道：“快去休息吧。”
他们穿过空寂的回廊，佣人们擦拭过的木地板泛着冷光，像某种无机质生物褪下的鳞片。
兄妹俩的房间相邻，听着隔壁传来由理哼唱的不成调的曲子，九十九反手合上移门，将宅邸的森严规矩关在身后。
他看向屋内——半开的漫画周刊在檀木矮几上摊成扇形，未组装的独角兽高达零件在LED灯下泛着冷蓝幽光，游戏手柄随意摆放在沙发上，与移门缝隙渗入的线香青烟无声对峙——这是宅邸里唯一允许他保留的叛逆角落。
九十九突然松了口气。
他把外套随意甩在沙发上，背包划出一道抛物线撞在墙角。仰面瘫进书桌前的工学椅，暮色顺着衬衫领口往里钻，少年没有开灯，任由思绪在黑暗中发散。
突然，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九十九沉默着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样，直到最后两秒才按下接听键。
“...喂，爷爷。”
好像听见了茶筅搅动抹茶的细响，老人沙哑的声线裹着茶香传来。
“天崇，到家了吧。玩够了就该收心训练了，我已经联系好了杉下教练，就从下个星期开始。”
九十九的喉结在阴影里滑动，舌尖抵住齿列，将反驳词句嚼碎咽下，只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好。”九十九顿了顿，“对了，由理新年过后有比赛...”
“我知道了...告诉她加油。”
陶瓷茶碗轻叩桌面的脆响截断话语，忙音随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九十九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直到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才发觉自己把手机攥得发烫。
他看着已经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又发了一会呆，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
少年的视线随意打量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他的目光掠过墙上胡乱粘贴的游戏海报，突然凝在某处——几张游戏海报交叠的缝隙间，半枚褪色的排球图案正从旧报纸上探头，那则【国中排球界新星...】的标题被后来的摇滚乐海报粗暴地盖住。
我居然没撕掉吗？九十九撇了撇嘴。
总感觉回家以后，混乱的思绪混杂着糟糕的情绪在脑内不断的搅动，九十九不愿去思考了，于是准备赶紧洗漱睡觉。
他指尖在墙面上摸索，开关却像故意躲藏的蛇——可能他太久没回家了，连自己的房间都开始陌生起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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