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放松，眼睛看向前方，让手指自然地去感受球的重量，周围的一切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安静。先后撤一步篮球到左手，再向左前方迈一步，接着把球绕到身体另一侧，屈膝蓄力跳起，用手腕和手臂发力，把滞空的一秒用身体记住，下一秒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十分漂亮的抛物线，然后穿过篮筐。
“终于成功了。”她小跑着过去将落下的球捡起，然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站位上。前段时间在回看泽北的比赛时，橘记住了他流畅的后仰跳投，便想着自己也能学会。她总是一边默念动作要点，一边进行反复演练，如此单纯而枯燥的假想突破加跳投练习，她在部活结束后可以给自己加训至少一小时。
无数次打板不进，无数次三不沾，无数次在跳起时落地摔倒，只有经历过这些，她才有可能达到她理想的状态。模仿泽北荣治去打球一直是她最喜欢的事情，起初她只会模仿动作，但她逐渐发现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于是她后来就硬着头皮在街球场上摸爬滚打，总算是练出了一身本事。而大家通常都看不到这些，只会自顾自认为她的能力来自天赋。
上高中前，她经常被人说是野路子。哪怕是到了现在，她偶尔也会不小心暴露一些打街球时养成的坏习惯。为了纠正她那些过于花哨的动作，野原监督可没少罚她。从简单的八字运球到定点投篮，他都要求她做到标准。结果橘才坚持了一会儿，就跟其他人秀起了交叉步快速过人的技巧。精彩当然是精彩的，野原和其他人一起给她鼓了掌，不过之后还是要求她把刚刚做过的基本功练习再来十组。
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到了傍晚时分，体育馆因为紧张的训练又变得更是闷热，敞开的大门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橘扯下头上绑着的发带，汗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揪住领口擦了擦脸，将短袖卷上去露出了整条胳膊。站在原地喘着气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蹲着坐在篮球上的小川乔安娜，看起来貌似正在偷懒。她便弯腰拿起地上的篮球扔过去，说道：“要不要来一局？”
“好！”乔安娜立马站起身，单手接住了球。身体素质最好的她经常被橘当作是队里唯一的陪练对象，毕竟就是放眼整个高中女篮包括外援在内，能长到这个身高的也没几个人。
比起野原监督那种事无巨细都要全部包揽的性格，泽北比较喜欢观察队员。他在每天的基础训练之后便会将队伍打散进行对抗赛，有时候是三对三，有时候是一对一，每轮结束再做点评。很多人在训练时状态很稳定，可是在快节奏的对抗赛里就常常出错，主要是因为她们和篮球接触的时间太短了，连三年级的队员都时不时会出现生疏感，彷佛和篮球只是陌生的朋友。
橘利佳习惯了在个人加训时进行假想练习，这一点几乎也是泽北的习惯。即便是空的球场，即便手里没有球，他都会在脑海里设想比赛的场景，让自己保持紧张的状态，这样才能在比赛的时候完全放松下来。
这会儿橘和乔安娜的一对一对抗赛已经到尾声了，橘的动作虽然和今天刚开始时没有什么变化，但泽北还是注意到她在撤步时有一个很不自然的停顿。他的视线向下落在她的两只脚上，左脚踝明显比右边肿了许多。和野原提醒过的一样，她果然又过度训练了。
泽北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拍了拍手提醒大家看过来：“明天是预选赛开始前最后一场和外校的练习赛，今天所有人都早点回去。还有提前说一下首发名单，风间、樱庭、吉村和绿间，最后是乔安娜顶四号位。”
“知道了，监督。”众人齐声应道。
难得被按在板凳上的橘很是不高兴，她抱着篮球站在旁边，一脸的不情愿。明天要对上的可是神奈川唯一的A级队伍，竟然让她留在场下，这简直是在削弱枭谷的战力，她想不通。
“停训三天，”泽北拿过宫野手里的计分板轻轻敲了一下她肩膀，并特意对着风间说，“你负责看着她。”
“我才不要停训，为什么啊？”橘利佳刚要走上前伸手拉住泽北的时候，她感觉到左脚踝一阵刺痛，立马咬牙皱起眉头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泽北回头扫了一眼她的脚踝，接着缓缓抬起头，意外有些冷淡地对她说：“做不好身体管理的选手是没有上场机会的，橘，你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是。”她无奈点了点头。
做好准备的人才可以留在赛场上，这一点泽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当年的山王工业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坐板凳，但是美职篮的世界可不是这样。入队以后他第一次首发，是因为同位置的选手在比赛前一晚喝大了无法出场。那时泽北已经在板凳上坐了几个月，谁都可以当作这是意外捡漏而有的机会，他自己不可以。泽北荣治等了太久，才等到了让全世界都认识他的一天。
后来在采访里他提到过这件事，橘利佳甚至可以把他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不差背诵出来，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在同样的问题上疏忽了。一千遍一万遍的重复练习可以让身体习惯高难度的动作，可以拥有熟练度，同时也会消耗身体。谁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休息和训练本身一样重要。如果一个人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会出现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而她却总是忘记这一点，受了什么伤都先忍着，只要等一会儿不痛了就可以继续。
做完简单的包扎处理之后，橘便一个人盘腿坐在篮球场的中心，两手盘着最后那颗还没有放进筐里的篮球，一言不发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体育馆。风间回家之前警告了橘三次，要是她敢继续加训就烧了她柜子里的泽北海报和签名照片。橘本来是想跟她们一起走的，但她总觉得心里不舒坦，宁可坐着等到天黑。
从一号体育馆前经过时风间还特地走过去，挨着门边对着站在角落里的木叶勾了勾手指。木叶一脸疑惑，接着就听到风间凑过来小声地说：“给你个机会，今天记得送那家伙回家。”
男排一直训练到天黑才彻底结束，木叶本来想忘记风间说过的话就直接回家，最后他还是没能狠下心，他不禁在想要是哪天自己真的不在意橘利佳的事情了，那自己可能也就成熟了。
她躺在地板上看着头顶的灯，单手把球抛上半空又接住，每次落下来的时候刚好用手指停住，球和掌心留有空隙，就和平时持球的动作一样。
木叶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动作熟练得彷佛球和手上连着一条线似的，排球也会有类似的训练，但他知道橘只是因为不玩球就难受别扭而已，这家伙从来都静不下来。木叶偶尔会去思索排球和篮球之间的差别，然后又同时觉得思索这个问题的自己很无聊，他可能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在考虑怎么接近橘而已。
突然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一分神球没接住，便反应迅速地转过头躲开，球掉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向了门口。她翻身爬起来看到了木叶站在那里，于是笑了笑抬手做出了接球的准备：“Come on！”
木叶弯腰两手将球捡起抛过去，说实话他也试过像她那样一只手把地上的篮球抓起来，橘利佳当然教过他了，可她又是个不爱解释太多的人，只不过当着他面演示了两遍就说道：“秋纪你的手指比我长一定能做到的。”
然而后来木叶尝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成功，他便放弃了。
橘单手接住球，挑了挑眉轻而易举扔进不远处的筐子里，她回头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我很厉害吧”的表情，就算她平时一直都笑嘻嘻的，但木叶也看得出来她现在应该不太高兴，走近时他闻到了止痛剂的味道，低头又发现她脚踝上缠着弹力绷带。所以等到她装作没事似的把体育馆的门锁上，正要跛着脚走下台阶时，木叶主动向她伸出了手：“还能走吗？”
没等到对方给出回音，他就已经拉住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肩膀，为了扶稳她又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尽量减轻她左脚的负担。
两个人像这样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并不是第一次了，可橘利佳却觉得今天有些别扭，可能是因为以前都是她很自然地揽过木叶，而这一次是因为她受伤了所以被动依赖着他。他的手心有些烫，橘身上的队服不厚，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指在用力，她偏头看了木叶一眼问道：“其实我是不是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嗯？”他对上她的眼睛，用一个皱眉的动作表示这是在说什么屁话，然后出声回答，“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明明还穿着4号球衣呢，”橘又笑了一下，“我一点都不像个队长嘛。”
听到这里木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和她面对面，接着很是不留情地捏住她的脸向两边拉，一直到她叫痛都不肯松开，他说：“如果不是你的话又可以是谁？”
橘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有些呆呆的，然后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回道：“唔吱道。”
“所以穿着4号球衣又如何了？”木叶继续反问，“被停训又如何了？你和西田前辈发过誓的吧，会一直赢下去，会拿冠军。”
“我想拿冠军，”站在原地揉了揉被捏的脸，她终于是发自内心坦然地笑了，“想给队长看我们捧杯的样子。”
她总是这样的，木叶秋纪知道橘利佳总是会因为很多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而突然消沉，而且越是消沉就越是喜欢找其他的事情把消沉的事情遮盖过去，比如说高强度的训练，还有比平时更夸张的傻笑。实际上她没有比任何人更强大，也没有比任何人更不容易被击垮，她最多就是比其他人更擅长给自己找到一个逃避出口而已。
这种时候不去理她也可以，因为橘每次只会在逃避出口停留一阵子，接着很快又会回到战场上来。
可是，木叶就是做不到，他做不到在看见她失落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
因此他走上前，抬手抚上她的后颈，手指蹭过发尾，紧紧将她拥进怀里。这是他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的动作，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三厘米的身高差并不明显，察觉到怀中的人稍微一愣，但是却没有立刻推开自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地在她的耳边说：“何况给我添再多的麻烦我也不觉得是真的麻烦，所以请继续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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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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