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你们应该经常听我的妈妈、你们的外婆讲起六本木的故事。
大约二十年前,钢筋水泥的六本木新城拔地而起,你们的外婆嗤之以鼻这片工业时代的钢铁雨林,她为了爱情毅然决然离开了出生、长大的东京都。后来的故事,你们已经听她讲过千百遍了,我再次提起这事不是为了复述她磐石一般延续至今的婚姻生活中的诸多牢骚,而是想告诉你们俩,我第一次踏足六本木新城的时候,无数缠绕在一起的震惊和复杂心情。
那是我十七岁的事情。
那时的我甚至还没有认识宫侑和宫治,乘坐学校组织的夜行巴士来到东京参加全国比赛,艰涩的比赛消磨了一车选手的精力,我却在后排用脸颊拼命贴进窗户想要一窥东京的繁华。
你们的妈妈是一个虚荣的人。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六本木新城永远不缺鲜活的、年轻的、漂亮的脸蛋。
十七岁的我蹲在六本木街边吃一块便宜的黄油面包,眼神饶有兴致打量络绎不绝的行人,价格昂贵到令人咋舌的包包和衣服晃花了我的眼睛,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打扮花哨、梳着时髦发型的牛郎拦下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孩,像我这样破落随意的老土女孩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但我悠然自得地吃完我的黄油面包,好像我的兜里揣着有价无市的巨宝。
并不澄清的夜空被城市彻夜不灭的灯光照得通明,十七岁的我在这片夜幕下暗自决定,这就是我未来要立足的城市。我要回到你们外婆逃离的故乡,要在东京重新生根发芽,要在东京扬名立万,以及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要和某个好看的东京男孩谈恋爱。”
“……”
体育场外,我唯一的听众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
时间拉回到半小时前,我和你们的宫治叔叔一起看电视,他度过了糟糕的一天,被宫侑打扰的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本来应该一起点外卖,各自躺在一边沙发,漫无边际吐槽彼此的生活,但我自从对角名伦太郎一见钟情就陷入失魂落魄的窘境。
于是,任由“想要见到他”的情绪疯涨,我抄起手机就冲出家门在夜深露重的街道狂奔。
“你跑了多久?”
我唯一的听众问。
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二十分钟……吧。”
“你不知道打车吗?”
“我穷啊。”
“……”
我唯一的听众再次陷入了沉默。
好吧。
换作其他人听我讲完这一番斗志昂扬的十七岁故事,大概都不会想到二十七岁的我仍然是一个常年负债状态的穷光蛋。
等我跑到体育场外,气喘吁吁想要找到指示入口的牌子,一拍脑门才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我没买票啊。
其实还有两种解决办法,直接给宫侑发消息,或者给宫治发消息拜托他联系宫侑。
无论哪种解决办法,我都迫不得已要和宫侑扯上关系,想到他嘴角惹人厌烦的笑容,还有隔三岔五就要说一番的根本还不完的人情,我出走了一整晚的理智抓起我的耳朵就开始高分贝尖叫宫侑说过的每一句名人名言。
然后我看见了我唯一的听众。
他坐在路灯下的长椅,横着手机屏幕在看比赛实况,赫然是宫侑和角名各自的队伍在进行的那一场。我瞟了他几眼,猜测他也是没买到票的观众,手机电量快要见底,在一个人无聊和拉个人一起无聊中,我果断选择了后者。
“嗨。”
我挑了长椅的另一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打了个招呼。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你是来看比赛的?”我想要打开话匣子。
“嗯。”他的态度敷衍。
“我也是来看比赛的,跑到会场才发现自己忘了买票。”
“……”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在里面工作呢。他以前还会给我们塞家属票什么的,但我一次都没去过,现在去拜托他给我搞张票感觉会很尴尬呀。”
“……”
“其实我也不是忘买票啦。我一时兴起想看角名选手的比赛。你知道角名选手吧?就刚才发球的那个。哇——我真的超级喜欢他。你最喜欢哪个选手?”
也许是不胜其扰,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日向翔阳。”
“宫侑他们队的?”
“……”
他又不理我了。
跑了二十分钟,我的肾上腺素飙升,整个人异常兴奋。
他没有赶我走,我就托着下巴,想到哪说到哪。
我和他说了很多事,瘠薄的排球知识起手,话题好像在失去重力的宇宙遨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到了我对东京的感想。我和他说,我来到东京的契机,我渴望在东京实现的抱负,但我没有说自己的理想蒙尘的后续。
我唯一的听众大约可怜我的处境,偶尔插一两句话聊以宽慰。
“所以你是为什么来到东京呢?”
“我是东京人。”
“诶——好羡慕。”
“没有什么好羡慕的,”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屏幕,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松散得很,“东京很吵,也很无聊。”
“……”
真不知道他在形容东京,还是在形容小鸟一样绕着他叽叽喳喳这么久的我。
我闭了嘴,见好就收,打算去场馆入口碰碰运气。
比赛快要结束了,宫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没接电话,写了两行字简单讲了自己在场馆外面等比赛结束的事情。他没回我的消息,估计已经累得洗澡睡觉了。然后我抱着手臂,待在路灯底下发呆,有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蠢。
体育场的观众这么多,我凭什么有好运气一定能撞见他?
但我跑了二十分钟,追了三辆电车,才踉踉跄跄赶到这里,现在就打道回府未免太可惜。我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求助宫侑,我踮起脚尖,放下又踮起,来回做了五六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一头伸进宫侑打好的绳套里。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说实话,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那一秒的触觉很奇妙。
好像谜底揭晓前,你的食指按在决定性的一张牌面,紧张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因为命运的丝线缠住了你的食指。
我有一种美妙的预感。
“哟,晚上好,”转过身,我眨了眨眼睛,“角名选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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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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