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纠结观众的偏好吧。票房固然是评价电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如果一昧迎合观众的喜好,就会变成讨好观众而主旨模糊的烂片。与其如此,不如为了某个人,去拍一部你最想给那个人看的电影就好。这样一来焦点就会变小,心中自然也浮现出电影的轮廓了。”
我想起来,当时初次见面时,制作人看着我露出的,神秘莫测的笑。
她当时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大清,只是尾调带有少许印象。
此时的犹疑自然被岩井导演捕捉。他用一种“真是青春”的口吻吐槽我。
“啊,你想拍一部关于他的电影。”
我百口莫辩,最后在他八卦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是的吧。大概是吧。”
说起“罪魁祸首”,还得加上及川彻的名字才行。
介于我也不算是单纯的新入行人员,加上制作人的垂青,拉投资凑团队的过程堪称顺利。我很快凑齐了制作班底。其中以新田美纪为主力,她负责饰演电影中日常皮肤苍白的吸血鬼少女,并在结局面对亲吻早逝爱人的额角。
拍摄过程还算顺利,新田美纪这位入行将近十年的老手还有余力指导新人。她偶尔结束拍摄后会杀入我的房间,和我探讨女主角的个人形象问题。谈话中不免争吵,我们各执一词。
我说她的长相并非想表现出好看,应该是灵动的、鲜活的生命力。她说我的看法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应该更神秘、更漂亮、更具有吸引力。
我最后用“这个世界上的少女,可以拯救世界,也可以谈恋爱”的巨大议题把她的意见堵了回去。
“选你演女主角已经对本作品的外观体现做出了很大提升了!不用更华丽也没有关系的!”
她这下没话说了,只能对着手指委委屈屈地说好吧,这回就听你的吧,藤野大导演。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说是啊是啊,也借了你的光,新田大明星。
拍摄尚且顺利,我们拍完日本的邂逅,又转战巴黎。
很不凑巧又很凑巧的是,拍摄日的巴黎完全失去了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温和,酷热席卷了小小的拍摄场地,我们不得不每小时为演员补一次妆,每天发放装满面包车的矿泉水。
及川彻那时在欧洲打比赛,一周之内没有联系我。我也正忙得晕头转向,和剧组的成员进行争吵,男主角的选角我本来颇有微词:编写剧本时我出于私心,为其安插了“排球部主干”的角色,但男主演学生时代并没有参加过全国大赛,表演可以说浮于表面。
总不能让他现在开始努力,争取在明年一月成为春高冠军吧?只能临时调整。
我现场改动剧本,说男主角高中未曾登上过全国大赛的舞台,输掉比赛那天来到河边遇到女主角。初遇一定要惊艳,从含蓄结巴的问候开始,从大胆创新的邂逅开始,杂糅进许多许多关于爱情的神话传说。
关于及川彻的部分被揉碎了放进剧情里,在写完整个故事之前我对自己的行为毫无自觉。新田美纪读完剧本答应我的表情很复杂,答应我的时候说真有你的。
而男演员在被我半强制性观看了及川彻的排球比赛后如有神助,一天内竟然只有几条NG,可喜可贺。
如果没有手机里多出的“回去请我吃饭”的控诉,我还得多感谢及川彻一会儿。
剧情根据时间发展,我们又回到日本,前往海边。最后一幕对我而言尤其重要,我妄图用它营造出戛然而止的瞬间,抢夺观众未来观看时一瞬间的屏息失神。
秋季日本北部的大海已经沾染了不少寒意。我把脚放在海里,止不住打颤,所以说出的“cut”也夹杂了牙齿打颤的声响。
清场之后,各机位准备就绪,监视器上出现演员的漂亮面庞,我坐在椅子上,说出已经说了千百次的单词。
开始,结束。时间如此流逝。
杀青会上我偷偷向及川彻透露了一点点相关情报,说我现在进行的工作称得上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简直可以记载在“藤野杏”的维基百科里,由无聊的BBC记者或者青叶城西校报记者报道,占据各大报纸头条。
对面很捧场地表示,我说的事情理所当然会发生,毕竟这可是从藤野杏嘴里说出来的,绝对要相信的吧?在我表达不满之前,他聪明地补充一句。
我当然会永远相信你啊。
剪辑工作进行得尤为不顺利。我每天工作二十小时,只能剪出5分钟左右的成品,而这个进度绝对赶不上试映会。
但焦躁没有用,我只能保持摄入冰美式吊命的习惯,恨不得把一日三餐换成营养针,把冰美式也作为吊针的一部分注射进体内,直到我不再需要任何睡眠。
新田美纪也曾看望过我,看我半生不死摊在椅子上眼睛还紧盯屏幕的样子无可奈何地睡在剪辑室无人使用的床上。岩井导演看望我就比较直接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状态不对,硬拉着我去市区的公园长椅上坐了一下午。当然,我在屁股沾座位、阳光洒在眼皮上的第二分钟就睡死过去,醒来脸上都是口水印子。
此时温度已经降至零下三摄氏度,如果天气预报没有说错,明天就要下雪了。
新年我独自一人回到仙台参拜。
最靠近青叶城西的神社人员众多,我几乎和当时七夕祭一样被人群推着走。蓝牙耳机里塞着电话。
今天及川彻的俱乐部休假,他和高中的朋友问过好,想起我在日本,打电话来委托我帮他求一张签文。微弱的电流声,被嘈杂的聊天掩盖。人实在太多,手机信号也不好,我只能高举手机,希望它能够和不知在哪的基站联系更为紧密,嘴里还试探着喂喂喂。
穿越一座座鸟居,等到我站在山顶的神社面前,他的声音终于卡顿着冒出来。
“小杏?能听见吗?”
“嗯。”我垂下眼睑,“你要求什么类型的签文?事业?姻缘?”
“都可以啊。”
“‘都可以’是什么啊。”我握着手机的力道大了一些,身后的人推搡,只能再往前走两步,“你没有想好吗?”
“没有啊——感觉都想要。”
是了。及川彻之前提过,自己正在打奥运会资格赛,而对我这种体育方面了解粗浅的人来说,相较于什么世锦赛,果然还是奥运会听上去更有含金量一点。关于爱情么,内山早苗的论断虽然没有作用,可我依然一厢情愿地相信,及川彻这种人,不谈恋爱才让人困惑。
如果他之前的“分手”真的只是借口,那么,他应该真的等待了很久,渴望得到一个结果也无可指摘。
“真是贪心。”我发挥片场教导演员锻炼出的技术,夸张地调侃,“每一个队伍可都长的要命。真是会给人找事情做呢,彻。”
“因为小杏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他说起来真是轻松。我叹了口气。也是,我对恃宠而骄的及川彻总是没有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既然得到了好处,我嘴上可不会放过他。
“哎呀,很自信嘛?我记得我的生日可是快到了,不知道及川大人有没有准备好我的生日礼物呢?”
“那当然!”
我对他迫不及待的回复不予置评。聊天的档口,我已经来到队伍的最前端,抽取了两张签纸。
手上已经拿着事业相关的签纸,我看向周围成双成对的高中生情侣,叹了口气,又进入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中。
贪心一点又怎么样呢?我悄悄地想,把脸埋进围巾里。我还是想要获得他的垂青。
他应该也是一样吧。
“小杏,抽到什么了?”
“啊。糟糕,是大凶啊。”
“啊?”
他越是惊讶我越是开心,嘴角的弧度都要压不住,悄然从声音末梢泄露少许:“残念。”
“骗人的吧?”
“玩笑话啦。是大吉哦。嗯……说你正在执着的东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答复,请继续努力。”我翻看背面的解释,又翻回去。寒风从头顶拂过,可也只能拂过头顶,我不像某位身强体壮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运动员,穿得臃肿。
他那里还是夏季。之前我们视频,他展示的镜头里,盛夏的细碎阳光洒在他长长的眼睫上。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确实隔着一个太平洋,在地球的对角线上进行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谈话。及川彻像现在一样很快捕捉到我的失神,继而拐弯抹角想吸引我的注意力。
就算是他,也无法隔着耳机和关闭的摄像头捕捉到我的表情吧?我想着,风终于吹散一些脸部的热意。
“所以小杏,你抽到的姻缘签文到底是什么啊?”
“万事勿急,否极泰来。”
我看着手上一模一样的两张签文,字句在舌尖滚上几圈,才变成清脆的语言述之于口。这可是大吉。
蓝牙耳机里传来隐约不清晰的欢呼声,我猜测是突然变化的分贝打扰了电子器件的运行,导致话筒的失声。毕竟下一秒,及川彻的呼吸和欣喜喷涌而出,连带着人群集散的卡顿,莫名搞笑。
这个声音让我想起过去某些时日看的老电影。由于设备跟不上,电影最开始的形式是默片,后续有了声音也是一卡一卡地吐露,优秀的导演利用当时制作工具的缺憾,反而发挥出不错的效果。他的声音染上这种特质,不得不让我有种自己也是虚拟作品中独一无二角色的幻想。
关于电影,关于你,关于我过去的生活。
电影最后制作完成。我将结果交给制作人,她看过,露出初见一般的神情。只不过不同的是,我已经不再迷茫。
那句初见的潜台词,我也大致读出:想要拍摄一部绝佳的电影,你必须拥有一些堪称珍贵的其他东西。
我想,他确实是我所需的最后一块拼图。
屋内窗明几净,屋外阳光明媚。云层略过春日,阴影远去。自此,我向外踏出第一步。是的,我想拍摄一部给他看的、关于他的电影——
黎明将至,**苦短,少女前进吧。
岩井导演说的话是《酷爱电影的庞波小姐》的台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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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关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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