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刮过侧脸,带走脸颊与耳朵的体温,风朝无多遮掩的脖颈与脚踝凶猛地灌进来,唯有相握的手亲近地、灼热地温存着体温。
黑尾对跑步说不上喜欢。
对他来说,跑步是一种略显枯燥的机械运动,乏善可陈。放空的、不需要任何思考的大脑,麻木的、千篇一律的动作,以及过程中那种微妙的孤独感,尤其是那孤独,似乎比身体因缺氧和疲劳堆积而感受到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他在每一次漫长的跑步进程中反复巩固着对于排球的热爱,以至于这项不怎么愉快的运动由于连接着排球,也渐渐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
不过不喜欢并不代表不擅长。
从三桥的公司到目的地统共不到两公里,这个数字对于男人来说实在不足挂齿。
跑步毕竟是体能训练中基础的基础,他从十几年前开始一直坚持到现在,日积月累的努力早已被镌刻在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里。
反倒是她。
“还好吗?”等红灯的间隙,他偏头询问女人。
三桥早就上气不接下气,靠着黑尾的肩几乎要倒下去。她抚着胸口点点头,实则连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对面了。”男人顺了顺她的后背,鼓励道,“坚持最后一点就到了。”
大约是他的语气太像是在哄小孩,让三桥有些别扭,女人与他拉开了点距离,不再倚靠他。她仔细地观察着信号灯的变化,仿佛那是一个发令枪,正决定着一场短跑比赛的命运。
信号灯变绿,三桥箭似地又窜了出去。
她出发得太快,叫黑尾都没有反应过来。女人难得又领先起来,不过没多久又担忧地回头寻他,对上男人的视线。
“跑吧。”他往三桥后背轻轻推了一把,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跟着,不再超过她。
两人一口气冲到检票口。
三桥努力平复着呼吸,把早早调好的电子票界面塞到了工作人员眼底下,回头伸手把黑尾一起拽过来,已然准备好入场。
谁知工作人员并不买账:“抱歉,你们迟到了,已经停止入场了。”
女人一愣,抬起手腕确认了一遍时间:“八点呀……”
“八点零二分,已经停止入场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态度礼貌却决绝。
黑尾试图讨饶:“只是两分钟的话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毕竟……”
“场馆很满了,不能再放入更多人,而且已经停止入场了。”
工作人员抬手示意了一下,两人这才看到门口的显示屏,展示的画面是场馆内俯视广角监控摄像头所拍摄到的人流。确实如对方所说,里面已经很难继续容纳更多的人员。
可是——
男人还想再努力一番,却被三桥拉了拉衣角。
“算了。”她轻声道。被屏幕里拥挤的人群说服了。
尽管模样看起来失落得像是被雨淋湿的可怜小动物。
“算了?”他心里软下一块,不忍心就这样放弃。
女人却点了头,向工作人员道了谢,无可奈何地又扯了扯他:“走吧。”
两人一时间没了去处,面面相觑,随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起来。
黑尾忍不住先说了话,“抱歉。”他道,“如果不是因为说好要等我,你还可以昨天来的。”
三桥一愣,叹了气,勉强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下,“怎么能这么说呢。黑尾先生早就到了,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忽然想起些什么,伸出手,碰了碰男人的手背,“你刚刚在楼下等了我很久吧……刚才拉住你的时候手好冷。”
指尖的触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托跑过步的福,现在已经温暖起来了。
女人安心了些,垂着眸准备收回探温的手指,“语重心长”地嘱咐:“回去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哦,我可不想你因为我感冒了。”
“如果感冒的话怎么办?你会帮我买药吗?”男人笑着道,悄悄捉住女人。
“我才不信黑尾先生家里会没有这类常用药……嘶!”三桥猛地一颤,像是痛极了似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男人也愣住了,他只稍微用了些力气不想让她逃,但远不到会弄疼她的程度。
“没什么。”三桥急着搪塞他,躲避开视线,用力收手,试图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出来。
可要比力气她哪里还有胜算?
黑尾握着她的手腕把女人整个拉了过来,强硬地展开,手心里一大片淤青和狰狞的划痕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不肯说,皱着眉头扒开男人锁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执拗地逃脱了。
她拒绝交流似地兀自往前走出十余米,下意识还维持着保护左手的姿势。
“好了,知道了不问了,亚沙——”黑尾拿她有什么办法,快步追了上去,“肚子饿了吧?”
女人闻言脚步放缓了,“嗯。”她望了男人一眼,被这一句询问关心得委屈巴巴,“饿了。”
他于是得以靠近她身边:“正好刚才我在边上的便利店买了饭团。现在应该是常温的,吃一个垫垫肚子吧。”
他把人带到一个长椅坐了下来,拿出不同口味的两个饭团给她选,一边还开玩笑道:“要不要试试复刻列夫的神技?上次没做的那个。”
三桥终于笑了,骂他“笨蛋”,挑了一只。低着头拆起包装,当然没有试着学习让米饭金蝉脱壳的无聊技艺。
“……对不起。”她突然道,却不再解释究竟为什么道歉。
黑尾也没问,轻轻应了声,拆起剩下的那个饭团。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别扭又古怪的宁静霸道地横在了两人之间。
男人悄悄瞥了身侧一眼,三桥正专注于手上的食物,十分认真地小口啃咬着。她没有找点什么话题的意思,而他不知怎地,一时间也变得无话可说。
……其实是有的。
丢失的文件赶完了吗?U盘到底是怎么坏掉的呢?手上的伤势怎么来的?疼吗?消毒上药了吗?要去医院检查吗?——这些话怕不是每句都精准踩雷,女人显然不会想回答,问了也只会让空气更加凝固。
啊啊。怎么会这样?黑尾郁闷地心道。预想中的平安夜不该是这样的啊……
还以为今天会是一次……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他甚至偷偷买了礼物,与其说是特意为圣诞准备的节日礼物,不如说是看到它时就直接萌生出了“她一定会喜欢”和“想看她戴上”的念头。
他无多考虑就把东西买了下来,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连同包装一起准备妥当,本来还打算正好在今天选个绝佳的时机送给三桥,可现在看来,似乎怎样都不太合适了。
胡思乱想着,女人突然抬起了头:“差点忘记了,黑尾先生,这个想先给你。”
她一手拿着剩下的饭团,另一只手从包里掏出一只盒子。
“这是……名片夹?”
“嗯,我不太擅长挑礼物,记忆中好像没有见你用过,就买了。”
黑尾打开包装盒,看到里面装着一只皮革质地的名片夹。暗灰偏黑的颜色,上面印有精巧的雕花,繁复美丽的线条构筑出一只古埃及壁画形象的猫,暗金色的描边透露出堂皇的美丽。
“毕竟说到我们音驹就是猫……还喜欢吗?”
女人期待地看着他,黑尾觉得头脑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晕晕乎乎,乱成一团浆糊。
“啊、我很喜欢!”唯独这句话不需要思考立即就能说出来,“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其实我也……”他想顺势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交换出去。
却不小心被三桥打断:“啊!还有一个东西,虽然只是因为好玩,不过还是真诚地希望黑尾先生能够收下。”
她变戏法一样又递来一只小巧的纸袋,上面写着“锦天满宫”,大概是在那里求来的物什。
“这是……?”男人取出里面的物件,倒是能明白这是一只御守,可是御守上分明是一个小小的爪印,还带着铃铛和蝴蝶结,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他的东西。
“小狗御守。”三桥得逞似地笑了,“本来是给小朝专门求的,但是……”她停顿了下,这会儿倒知道不好意思起来,“但是黑尾先生也总是很像一只大狗狗,实在是感觉好可爱啊——所以不知不觉也为你求了一个。”
“喂……”黑尾嘴角抽搐,“把我当狗狗吗竟然?”见三桥还在肆无忌惮地笑,不禁龇起牙恐吓她,“咬你哦。”
不过他虽做出豪横不满的样子,心里却泛起了阵阵得意,毕竟能和小朝有同等待遇……不对不对,他还额外收到了一个专门选给自己名片夹,是他赢了!
男人心满意足地把礼物收进口袋里。
“那个……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做了轮心理准备,终于轮到自己。
黑尾拿出一个深蓝色的小锦盒,急着在三桥表达出任何见解前抢先打开了它,“我知道项链可能稍微有点超过……但这个坠子,我觉得无论如何也应该送给你。”
三桥好奇地凑过脑袋看过去——
一只缀着碎钻的、昂首挺胸的边境牧羊犬。
“好漂亮。”女人微愣,犹豫着接过那只锦盒,难以置信地抬起眸,“送给我可以吗?”
她的眼底倒映着满心的欢喜,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她的喜爱。
大概是发觉自己这么问过于多此一举,并且她不想显得欲拒还迎,于是很快改口:“我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欢!能麻烦黑尾先生帮我戴上吗?”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后背转向了他,留出白皙的、毫无防备的脖颈。
“当然。”
男人解开项链的卡扣,绕过女人的锁骨,将它从发丝间穿了出来。动作到这里原本就该结束了。
可他视线掠过一枚难以觉察的痣,淡淡的像是褪成了褐色的一小点,埋在她的颈间,像是一处树林间的珍宝。
黑尾下意识抚了一下,感觉到三桥微弱地颤抖了瞬,突然就很想用什么将她圈住,就像项链圈着她的脖颈那样。
他很快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践。
“黑、黑尾先生?”
他坏心眼地用结实的臂膀从后面拢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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