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了。
下颚,颧骨,眼睑,额头……
他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第一秒起就开始后悔。
黑尾嗅着她的体温,抵住女人的肩膀,发顶蹭过她的侧耳,栖息于她的颈窝。
他将手臂收拢,又收紧,三桥的手肘被迫紧紧地压在了她的肋骨上,她像一束被丝带缠绕着茎的花,无措地留在了男人的怀抱里。
一动不动。
“怎么这么僵硬的?”他哂笑了下,闭上眼睛,闷闷地问。
“……黑尾先生。”三桥偏了点头,被冰得有些发麻的脸颊触到男人的发,反射着遥远又虚无的知觉,“好害羞,还是放开我吧。”
她没有挣扎,只是长久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黑尾懂得她的意思,她实在难以习惯此刻的姿态,却又不想让自己难堪,所以为难了。
够了。他心道。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手指几不可见地蜷了蜷。
可心里那丛须臾之间生出根、发出芽的枝蔓,吸食吞咽着不可理喻的占有欲,气势汹汹地野蛮生长着,正将他埋进缺氧逼仄的核里。
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道翻涌而来。
做了让她困扰的事了。
圈住她。
再这样下去就过头了。
圈住她。
可是已经忍耐了很久了。
圈住她。
她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
她是怎么想我的呢。
半晌,他终于哑声说了话:“亚沙,不喜欢的话就推开我吧。”
三桥仍旧没有动作,但也没有放松下来。
顿了会儿,他补全了自己的话:“推开吧。……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个很会得寸进尺的人,你不说出拒绝的话,我就永远都不会想松开的。”
说完,他悄悄收走了力气,手臂松垮地搭在女人身上,在心里倒计时起来。
三桥犹豫了足够久的时间,黑尾分不清她是在真切地权衡,还是顾及他的心情而勉强自己。
最终,女人还是轻柔地离开了他,回过身来,看到男人低着头,脸上晦暗不明。
不知道说什么,她慌乱地道谢:“项链……谢谢。”她敛着眸,像做错了事一样表现出愧疚与不安。
黑尾朝她微笑,报以同样的感谢,却摇摇欲坠,显得那样脆弱和苍白。
“黑尾先生?”三桥皱住眉头,感到奇怪。
她不喜欢在男人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好像他又自说自话地背负了什么难以名状的郁结,却故作轻松。
为什么要这样?
三桥伸手按住他的嘴角。
她搞砸了吗?在哪里?
“怎么了?”黑尾拨开她的手,想握住,但没有动,“走吧,回去吧,不早了。”他深吸口气,缓慢地吐了出来。
女人觉得眼下两人间好像有什么误会,可男人什么都不说,不抱怨也不责备,叫她一头雾水,并且还不知道在脑补什么,怎么看起来已经自顾自难过起来。
“黑尾先生究竟——”
她知道这些天对方一直在迁就自己,明明谁都不比谁轻松,他却总是以她的安排为第一优先。
男人做得自然又妥帖,让她全然忘记自己正在受到对方的恩惠,差点将他的偏爱当作习以为常,以为一切顺利的进展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
然而他此刻的模样分明就表明了不是如此。
——他看起来好辛苦也好疲倦。
三桥眼眶发酸。她想问些什么,想让总是在伪装大度贴心的黑尾铁朗说些什么。
可一时不得要领,拖长了尾音,却不知道后面应该接什么话下去。
“黑尾先生究竟喜欢我什么呢?”她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
黑尾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毫无征兆地问出这个问题。
“喜欢……什么?”他学语般确认了一遍,见对面的三桥一脸“对没错就是我问的怎样”的慷慨就义状,有些滑稽,忍不住生出一点笑意,生锈的头脑终于转动了些,“你问我喜欢你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他勾起嘴角。
这话听起来又像没个正形,但他不等三桥回嘴,很快接了下去,后面的话全都实实在在,是他的心里话。
“最开始的时候喜欢,因为脸是我喜欢的类型。”
长头发,鹅蛋脸,薄薄的嘴唇,猫一样的眼睛。
“气味也是喜欢的类型。”
坐在旁边的时候能够闻到,是混在环境香薰里的相似的柑橘香。
“想主动远离群体的姿态让我很好奇。”
不加入聊天,也不加入游戏,一个人履行延续背景音乐的职责,之后又一个人窝在角落消灭果盘和零食。
“拒绝了我又不怎么回复消息,让我很不甘心。”
说了心动但其实要人死心。好像对我的事漠不关心。
“相处很愉快。”
什么都可以分享,总是认真地听。
对小狗那么无微不至好可爱。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会露出虎牙好可爱。
工作认真的样子好可爱。捉弄人的时候好可爱。依赖我的样子好可爱。流泪哭泣的样子好可爱。
……
“说不清楚了。”他道,“一开始就喜欢,后来不知不觉时间久了也喜欢。”
“要是先说到这里,够吗?”
三桥窘迫地绞弄着手指,胡乱点了点头。
她感到甜蜜,原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完全没有料想到对方洋洋洒洒,竟举出了那么多处例证来证明他的心意。
可与此同时又萌生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那么如果我只是因为一个人对我好,总是和我亲近就“喜欢”上他,甚至这可能都不是喜欢,兴许不过只是习惯……”
她鼓起勇气看向黑尾的眼睛,“如果我能够回应的只有这种不值一提的感情呢?”
这是她所顾虑的,也是她踟蹰不前的原因。
她该怎么办才好?她没有能力分辨自己与日俱增的好感到底源从何起,没办法定义她对男人的依恋究竟应该归类于何种关系,她理不清自己,连自己都剖析不清晰,怎么能义无反顾地把这一堆麻烦甩到黑尾手里?
“有什么不好?”
男人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站起身,走向十米开外的一个自动贩卖机,摸出几个硬币缓慢地投了进去,随意按了两个按钮,他很快带着温暖的热饮回到了三桥身边。
你知道大家开始打排球的原因吗?
他的青梅竹马研磨是因为小时候有他这么一个排球笨蛋好友而无奈接触了排球;乌野的小不点日向是因为偶然见到小巨人腾空跃起打出一记绝杀扣球而心生向往所以开始打排球;
有因为父母或兄弟从事排球运动所以不知不觉也开始打排球的人;有被路过的一颗排球暴击面中而和排球结下不解之缘的人;有被一句打赌拖进排球世界的人;有为了追求女生而潜入排球场地的人……
“打排球的理由千奇百怪,多得一晚上都讲不到尽头,但是打排球就是打排球,理由不存在高低贵贱。‘喜欢’也是一样的,你不觉得吗?”
为什么会喜欢?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黑尾铁朗的回答从来都是:没有道理。
喜欢是心动的累积,而心动的理由和打排球的理由一样成千上万,甚至连“对方是下雨天遇见的第一个没有撑伞的人”都可以构成原因之一。
它没有道理,只不过有迹可循,就像无论什么样的种子都将以相仿的姿态生长发芽——
不经意的好奇,处于同一空间下时气场的相性,偶尔发生的共鸣,以及随着自己在思考对方的事上投入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和时间……
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越去考虑,就会陷得越深。
“人生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载。”男人将手里的热巧克力一饮而尽,“不是什么事都非要大彻大悟的。别太钻牛角尖,糊涂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女人若有所思,仰头喝光最后一口热饮,余下的空罐和方才吃完饭团剩下的包装纸都被黑尾接了过去。
男人拿着那些零碎的废弃物却没有急着收拾,三桥看了一眼,发觉他正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不禁心下一跳。这人刚才的一番阔论在头脑里沸腾得热烈,她突然有种不得不回应的使命感。
于是干脆把手在他的膝盖上摊开,把伤口展示得更彻底了些。
“是我早上遛狗摔的。”她坦白,“因为觉得太蠢了,所以藏起来,还忍不住要逃走。”
获得了默许,男人执起她的左手,一寸寸仔细检查起伤势。
三桥却还在喃喃地继续:“我没有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太疼了,所以很难忘记。”
黑尾一顿,抬眼望向她。
“以后会怎么样,没有谁能断言,所以会害怕。”她道,“还有我虽然擅长忍痛,但其实……挺怕疼的。”
沉默片刻,男人放下了她,问起了常规问题,仿佛没有听出任何言外之意。
“自己处理过了吗?”
“早上稍微清洗了一下。”
“没有消毒?”
“家里没有医药箱,后来单位里忙得晕头转向,忘了。”
“笨蛋。”他叹气,“一起去趟药店吧。”
他拍拍女人的肩,先她一步站起来。
可他分明又什么都听懂了。
“伤口放着不管是没办法自己痊愈的哦。”他笑了,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朝三桥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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