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霜只静静听他讲述,但当无衣师尹停下来时,她仍没有松开牵着他的手。
无衣师尹等待着她的判决:“你……觉得如何呢?”
一点霜面色凝重:“我原想去碎云天河复活戢武王。”
无衣师尹心下一凉,面上却毫无表露,甚至多了几分凄凉的笑意:他早就料到,不是么?
却听见一点霜接着说:“如今看来,或许到时我当效仿廉颇,才不至于直接被轰出去。”她叹息一声,“我原先还觉得破梦脾气不是甚好,如今看来,他肯听你劝说,饶撒儿一命,实在是脾气好得可以。”
虽然早就知道无衣师尹过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连亲戚关系都处得这么差,一点霜有点麻木了,她除了师尊之外没有别的亲人,无衣师尹有胜似没有,她都有点觉得,之前喊槐破梦“侄孙”的自己,委实有点不要脸了。
无衣师尹已知晓她的答案,心中的惨淡一扫而空,不禁哑然失笑:“是吾叫你为难了。槐破梦愿意就此终结四魌恩怨,吾亦心存感激。”
“师尹啊师尹,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一点霜摇摇头,“你若是就这样沉沦下去,或许也不会有醒悟之痛了吧。两界的恩怨何等深重,又岂是你一人可以承担得起的?”
无衣师尹:“吾,甘愿。”
一点霜叹:“你呀。”
作为彻头彻底的外人,她实在无权置喙曾经的恩仇,她当然也不能认同无衣师尹的做法,但事已发生,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阻止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以及尽可能地与他一起偿还。
只是在这个世界,恩仇真的偿还得尽吗?一点霜回想过去所看过的情节,尽是一堆斩不断的乱麻,心下不由得苦笑一声,她自己,都还尚有难解的心结呢。
但无论如何,生活仍要继续,而现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点霜轻触无衣师尹的头顶,一个成年男子被这样摸头,委实有些古怪,但她其实心怀歉意,因为曾经,起肖的她曾经这样不由分说地废去了他的武脉:“抱歉,那时竟那样对你……”
无衣师尹反过来安抚她:“无需挂怀。就结果而言,反而是吾受益匪浅。”
“哈。你还是接着恨我吧。”一点霜笑过,神色又变得认真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否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但我愿意陪你走过之后的岁月。”
无衣师尹便问:“那吾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吗?”
一点霜一时有些哽住,便听见他接着说:“好吧,吾会与玉离经好好相处,你不必忧心。”
“……等等!你在想什么啊?!”一点霜花容失色,感觉自己被扣上了渣女的标签,虽然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来说,确实**不离十,“使不得使不得,我既决心与你在一起,便不会有其他人!”
无衣师尹:“你愿意就这样放下他吗?”
一点霜神色有些复杂:“……也谈不上放下不放下。离经……只是我前世的一段一厢情愿,在我逐渐无情后,他成为我唯一的寄托,因为我不想变得和师尊一样,虽然到头来,我还是伤害了他人而不自知。”她想起她无缘的朋友们,“我确实很爱他,也感谢他,若不是这份情,或许我早已变得麻木。但那从来没有变成真正的男女之爱,”一点霜看了一眼无衣师尹,接着说道,“……以后也不会有了。”
她意有所指,他同样心领神会,或者说他从来就未怀疑过。
“吾知晓。”无衣师尹说。
“那就好……”一点霜回过神来,神情危险,“你诈我?”
她本来想动手动脚的,但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作罢,毕竟是在人家徒弟的面前,还是留几分面子给他吧。
无衣师尹解释:“虽是知晓,但总是愿听你亲口说出,方能心安。”
“那看来我们谁也不必笑话谁了。”
一点霜也没追究下去,毕竟她问那个问题,又何尝不是出于同等的不安?
两个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彼此的人,竟走到了一起,此间的命运,真是莫名其妙的古怪。但世间所谓情爱,又何曾有过道理可言?既然她主动惹来了这段缘分,就没有放手的理由。
这算不算某种盲婚哑嫁?一点霜不着边际地想。区别仅在于,这份情意绝非虚假。
无衣师尹说:“唤吾无衣吧。”
一点霜挑眉:“我唤你无衣,那你又当如何唤我?”
“霜儿……如何?”
“你的起名习惯真是一脉相承。从没有人这样叫我,但是……感觉还不坏。”
她几乎没有过正常的人际关系,因而也不曾被这样亲密地叫过,这让她在觉得“此人实在肉麻”的同时,心中又有一丝甜蜜的窃喜。姓名从来都是最短的咒。
“无衣,如若你仍想为正道奔走,尽管去做。”一点霜接着说,“无论你遭遇多少灾祸,一点霜都会为你弭平。”
无衣师尹确信她有这般能为,但人总是愿所爱之人远离危难:“你久不入世,吾不忍你沾染俗世红尘。”
一点霜便翻旧账:“是么,我看你之前把魔军往珩岳绮缺引得倒是挺顺手的。”
“这嘛……”无衣师尹掩面,那时爱和恨还未错位,又或者已经错位,只是他意图用这种方式,惹动眼前人的情意,即使这份情乃是杀意。
“呵呵。我便是要对你说,我并不在意。那时我受无情道影响,虽是无情,却也不吝于赐死。毕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为刍狗,那取了性命又何妨。你三番两次惹祸,我本来该给你点教训,即使是天刑烦我,我也是要揍回去的。但那时却毫无这样的想法,现在想来,许是债,许是缘。”
无衣师尹便说:“天刑是谁?”
一点霜失笑:“你还真会抓关键点。是我多年好友,以后我再慢慢介绍给你。唉,现在倒是有点不知如何面对他。师尹,我不惧入世,过去鲜入武林,只是无情,无所寄托,何处不一样呢?但如今不同,承情而来,有何不可?”
无衣师尹想了很久,但一点霜并没有催促他。
无计先生早便说过他天命将近,若是一点霜没赶来,他大概已确实成了槐破梦弦下枯骨,却没想到一桩阴差阳错的缘,让他侥幸活下来,最终如愿以偿。
他最后说:“吾想和你一同退隐。”
“好。”
一点霜开怀地笑了。无衣师尹曾见过她这样的笑容,而这一次,这个笑容真正属于他。
“撒儿,辛苦你熬药了,”一点霜向恨不得躲进地缝里的撒手慈悲招手,“给无衣服下吧。”
撒手慈悲自刚才就已经端着药走来,他原本着急想让师尹喝下,可走到临近才发现两人正在亲昵地谈话,尴尬得手脚都不知该放何处,只恨自己不曾学过遁术,他又放不下师尹,总想着让他快点喝下汤药才好,因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先躲起来,但怎么瞒得过一点霜?但方才她与无衣师尹尚未谈完,故而便暂且不管,等到两人互通心意,方才招手唤他过来。
“……是,师母。”撒手慈悲强装镇定,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他试图装作他是刚来,但他一与师尹对视,就知道没瞒住对方,撒手慈悲端着碗的手在颤抖,他能坚持不撒,完全是对师尹的敬爱之情在支撑,“师尹,喝药吧。”
无衣师尹接过碗一饮而尽:“辛苦撒儿了。”
撒手慈悲本该高兴的,但他又有种撞破父母亲密的尴尬,因而不免心神不宁,他总害怕自己坏了师尹的好事。
“呀,你吓到他了。”反而是一点霜为他解了围。
“霜儿教训的是。”无衣师尹笑笑,“撒儿,不必胡思乱想。往后……”
一点霜自然地接过:“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撒手慈悲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的神情认真而温暖。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对彼此的称呼已经起了变化,而他,也不必忧心再被抛下。
撒手慈悲的眼中悄然流出泪水,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地叫出那个称呼:“是,师尹,师母。”
一点霜:即鹿……她没有功体,又离世已久,我的术法无法唤回她。
无衣师尹:无妨。那始终是吾的罪孽,何况……或许没有吾这个兄长,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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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有少量剑玉殊霁槐棋殢妖,雷者避一下,下章的有话说我要写别的内容就不用来预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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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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