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三、向前走

其实这次去日本参加擂台战,并不是叶之舟第一次出国,她定段之前就去参加过青少组的世界级比赛,当时去的也是日本。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太小,有点认生,再加上环境不适应,除了主办方安排好的赛程以外,都是听随队老师的话,安安静静待在酒店里看棋谱,和她在国内参加比赛比起来,也就是坐飞机的时间更久了一点。

这次擂台战是第一次举办类似的女子国际棋赛,除了叶之舟外,另外两位参与的女子棋手都称得上是本国内的女子第一人,叶之舟单是在年龄上就比她们要小了四五岁。虽然叶之舟目前还没被视为多么强劲的对手,但后辈挑战前辈终归是很有看头的比赛,棋院也算重视,专程派人和叶之舟一起来参加,除了办手续、参加活动,也算是照顾她这个未成年人。

对于叶之舟自己来说,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下棋。擂台赛的赛制是很累的,虽然只有三个人参赛,但是需要轮流守擂攻擂,一个人输了换下一个,比赛通常是每天接续进行,如此几轮之后,计算胜局数。这样的赛制,好处是棋手彼此之间都能对战,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对于棋手的精力和体力都是一大考验,像农辛杯这样的团体擂台赛,更是还有成员布局上的战术和要求。

叶之舟如今只是三段,她的对手一位是韩国的女子九段,一位则是称霸日本女子棋坛多年的女流名人,在宣布比赛开始的抽签仪式上,叶之舟和她们比起来更像是一个乱入的中学生。

然而围棋就是如此不以年龄论成就,长者在心态、大局观和经验上有所积累,但年轻的棋手在计算力和精力上也独具优势。

按照抽签结果,第一轮是韩方守擂,日方攻擂。

叶之舟定段前学棋打谱的时候,很喜欢学习韩国棋手的棋局。她喜欢战斗性强又细致的棋风,在她看来下棋的目标是胜利,因此在棋盘上,可以有诡计、有纠缠,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相争,为的是占据属于自己的地界,这是一种带有侵略性的目的,敌退我进、此消彼长,如果失去战斗相争的心,便很难求得胜利。

当然,徐严和江恒都觉得她下棋得失心过重会影响心态,很多女子棋手的棋风都好狠斗勇,但下棋有了一定年头的人都喜欢讲棋理、棋道,淡化争斗的那一面,就连叶之舟的围棋启蒙人、她爷爷也是这样说的,但支撑着叶之舟继续自己的围棋之路的正是对胜利的信念,和坚持,这时候非要她去求索什么道理,对她来说仿佛并没有那么重要。

有人在网上批评叶之舟的棋风和心态,但她本人一点儿也看不到,更不会在意,对她来说,电脑只是训练的工具,她很少有什么社交的需求,再说了,下棋想赢怕输,这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了,她不觉得有什么好。

因为学棋的时候就看金智敏的棋局,叶之舟偶尔也会学习对方的一些长处,以至于她们二人手谈的这一局,一直下到收官,纠缠了二百余手才分出胜负。三轮擂台之后,金智敏以胜局最多获胜。赛后金智敏在采访中说,和叶之舟下棋的时候感觉到有压力,但自己还是胜利了,希望以后彼此都能获得更大的进步,期待以后的对局。

擂台赛后,叶之舟很累,下棋很费脑力,即使她在棋盘上再有精力,比赛结束后总有那么一天除了例行的打谱训练之外,脑子就稍微有点不够用了,总得昏天黑地的休息大半天,更别提擂台赛这么紧张的赛制。

在日本,她晚上总是休息不好,也许是认床,又或许是惦记着接下来的对局,一直到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她总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她难得的没有继续补觉,也没有着急继续复盘,而是按照行程,在最后一天的空闲安排里,找出了点时间和棋院随队的工作人员一起出去逛了逛。

对方经常来日本参与围棋活动,还有着语言上的特长,作为长辈十分照顾叶之舟。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就在棋院附近,之前叶之舟无心去参观,今天总算能一了此愿。

回国之前还有《围棋天下》记者的一次简短采访,看到她鼓鼓囊囊的行李箱,记者问叶之舟,是买了很多东西吗?

面对杂志采访的这次临时开箱调查,叶之舟开心地向他展示自己在棋院里买的几本好书,记者注意到她行李箱里的那个熊猫玩偶。其实每次出去比赛,叶之舟的行李箱里都要塞着那个熊猫玩偶,睡觉的时候放在床头。

她很坦然地向记者介绍:“这是朋友送我的礼物。”

回国以后再见到樊振东,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在这期间,他们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少,听樊振东说,叶之舟这才知道王皓从球队退役了。

对于樊振东来说,皓哥是他仰望的对象之一,是尊重的前辈,也是一直在同一个队伍里的哥哥,一个仰望的人现在要退出现役,这意味着他们以后在正式的赛场上不会再有遇见的机会。

他们坐在楼下的花坛边聊天,樊振东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一张脸随着他皱着眉头,也紧巴巴的皱在一起。

叶之舟想了想说,“东哥,别担心,他不会从你的生活里永远消失的,你们不还是八一的队友吗?你回八一去也能看见他呀。”

即使你们现在的这层联系结束了,但是人和人之间还可以建立起一些新的联系,这是需要我们去付出努力的,又或者是时间、精力,这些付出让彼此间的联系不会消失。

樊振东有时候觉得,小叶子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坚强到仿佛失去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十分平常的事情,她都可以接受,又或者说她有一种独特的能力,能够在失落中宽慰自己,从而转换心情,一直到以后也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对于叶之舟来说,她经历过的离别实在太多太多。

道别的时候,他从包里取出来自己带给叶之舟的小礼物,是之前在宁市参加比赛后他去景点乱逛的时候看见的,粉色的挂饰很像日本的御守,绣着一些祝福好运的吉祥话。

叶之舟见状笑了起来,她摊开掌心,同样是她从日本棋院带回来,要送给樊振东的御守。

“我想着日本神仙不一定管用,但是路过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一个。”叶之舟的掌心是一个深色的御守,她说,不巧了,我也有一个,打算给你的。那我们交换吧!

二零一五的新春杯贺岁棋王赛,叶之舟虽然不是比赛选手,但却是几场比赛的电视解说员。

讲棋对于叶之舟来说其实是一件有点难的事,因为她很内向,又有点不善于表达。并不是每一个优秀的棋手,都能很好地完成讲棋这样的工作,因为和单纯的下棋对局比起来,讲棋更加看重和观众、棋迷的交流,在需要棋局判断力的同时,又要以语言的形式传递出来。好的解说员能够让观众体会到棋盘上的交锋和局势发展,即使只是电视直播,也能够通过猜测,和观众有很好的交流。

前几局的解说是叶之舟和徐严。叶之舟为此下了一番苦功,虽然内心很紧张,但能够把一盘好棋传递给棋迷,又可以和老师徐严一起即时讨论,对她来说是十分珍贵的机会。

比赛和解说录制地点都在电视台,结束后江恒开车来接徐严和叶之舟,江恒和叶之舟这半年都忙着到处比赛和围甲队伍训练,已经很久没有去徐严家里吃过饭了。

在饭桌上他们还在讨论棋,从下过的比赛说到接下来的对战,江恒二月份有农辛杯第二阶段的比赛,三个人越讨论越激烈,桌上的饭菜反而成了配角。

叶之舟也很想下农辛杯,没有棋手不想参加这样的大赛,然而中国那么多优秀棋手,最后能够进入农辛杯队伍阵容的也不过寥寥五人,更何况从农辛杯诞生之日起,就没有女棋手曾经跻身参赛选手行列。

“小叶子,你想什么呢?”江恒见她走神,于是问道。

“啊,没什么。”叶之舟赶紧回答。

“改天下一局怎么样?看看你最近涨棋没有。”江恒提议道。

叶之舟自然很欢迎,江恒作为新科天元,这两年势头正好,大赛机会众多,能够与师兄手谈,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另一边樊振东则军训归来,邀请叶之舟去看他们的训练赛,也算帮叶之舟切换切换大脑,不至于每天想的都是围棋的事。

然而比赛都打完了,樊振东也没看到叶之舟的影子,发消息一问才知道,叶之舟竟然忘了。

“你怎么没来看我的比赛啊?”

“对不起,我忘了。师兄说想看看我最近涨棋了没有,我俩就下了一盘……”和师兄下棋不比别人,大半天总是有的。末了还承诺,下次一定来。

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干脆邀请叶之舟来队里玩,顺便看训练赛。

叶之舟为此十分认真地做了功课,她的乒乓球水平仍然一般,但是理论水平至少没以前那么差了。在看了不少有关乒乓球和樊振东的新闻以后,她发了一张截图给樊振东:原来她们叫你饭团呀。

这个昵称太过可爱,虽然樊振东本人知道,但还是更希望小叶子叫自己东哥。

训练赛结束后,叶之舟问樊振东,刘指导他们在玩什么?

樊振东看了看,回答道:“哦,他们在打斗地主呢。”

“这个怎么玩呀?”叶之舟问。

“我教你。”樊振东一顿操作,总算教会了叶之舟打牌的规则。

很快地,其他人就被叶之舟在这方面的学习能力震惊到了。

“不是吧,你们下围棋的,斗地主也这么强啊?”

“算牌嘛,不难的。”叶之舟笑着说。

他们都能看出来,小叶子变得更加开朗了。当然,这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嘛。

无论生活中发生些什么,我们的日子,还是要一直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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