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是说做便做的性格，回家后知会过母亲，我开始收拾行装。
母亲心系观晨，她知晓我是替西北军解决粮草问题，便准许我此次出门。
她对我一番叮咛，又嘱咐我路上做男装打扮，方便行事。
我心绪平静，没有寻常人第一次出远门的激动心情。
我不是出门游山玩水的，西北军众将士只剩下二十余天的粮草。我得去想办法筹粮，不然观晨他们会在西北饿肚子。
这时云含前来通传说，方渠来了。
我放下手上东西，快步走到前院花厅见方渠。
方渠带来一个我并不惊讶的消息，面对西北的调粮请求，兵部依旧态度推诿。
而观晨近来给陛下多次上书请求粮草，得到的答复也不尽如人意。
陛下在奏折批复中说，东南和西南边军亦是战事焦灼，若是西北军无法支撑，不妨弃守永宁，退守后防线的威州城。
方渠对我解释说，西北城镇多做军事战略需求。即便攻克城池，以西北当地气候寒冷，城中难以从事粮食种植，需要大量依靠外省运粮。
而东南和西南边境，近来战局大有起色。若是两地边军夺取新的城池，以当地气候条件，可在土地上耕作粮食，实现军粮自给自足。
加之东南与西南国境之外，亦有富庶多国。若是两地边境开辟商路，进行贸易往来，足以充盈国库。
我问方渠说：“西北不是有青谷山一带吗？此乃水草丰美之地，难道圣人不在乎这里吗？”
方渠苦笑：“二姑娘，先前西北军吃了败仗，连唐将军过去打下的栖雁山一带都丢了。更不要说，自开国以来就掌控在戎人手里的青谷山了。以小人短见，如果少将军能够带领西北军重新夺回栖雁山，西北的百姓少说有十几年的好日子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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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渠离开，我也走出家门，去往宣城长公主府。
我答应过令颜，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西北军中之事涉及多方利益关系，为避免麻烦，也防止将令颜家牵扯进军中诸事，我只对令颜说，家中有急事处理，需要我亲自出门，去陶然登阳走一趟。
令颜见我不愿言明出门理由，猜出此事定与军中势力有关，她没有追问我详细出门缘由。
此时碰上宣城长公主过来，长公主听闻我所言，询问我道：“宁宁，你可是要去登阳苏家吗？”
我点点头。
宣城长公主说：“你的未婚夫是苏恒，他的母亲是我的嫡长姐荣安。宁宁，你今日莫要急着离开，本宫昔日同荣安皇姐有些交情，本宫立刻给皇姐修书一封，你可以将本宫金钗信物与亲笔书信带在身上。你此次前去登阳，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不妨带本宫信物去见荣安皇姐，她总能卖本宫些面子，保你性命无忧。”
我听后大为感动，朝宣城长公主跪拜行礼。
宣城让我起来，她说，我对她不必拘礼：“宁宁，本宫看着你长大，自是心疼你年纪轻轻，便要操持家中诸事。你与令颜且去门外等候，本宫要一个人静下来想想，该如何给皇姐写信。皇姐昔日曾是实权公主，她性格强势，连本宫这个做妹妹的，在过去未嫁之时，亦有几分惧怕皇姐。”
我听从宣城吩咐，与令颜一同出门去。
出门后，我问了令颜一些事，转身去寻一个人。
我去长公主府，除去与令颜辞别，另有一件要事处理。
周夫人如今依旧住在宣城长公主府，煜王妃和她娘家文远候府整日对周夫人喊打喊杀，宫里没有法子，只好让周夫人长住在长公主府。
周夫人见到我来，她对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唐小姐，许久未见。”
我朝周夫人躬身一拜，说明来意。
周夫人出身江姚周家，乃是两省世家之一。
此次事权从急，我不能把全部希望投注在陶然苏家。
因此我同样尝试走周家门路，替西北军募集粮草。
听我所言，周夫人点点头，她对我细细交待陶江两省世家情况。
鉴于陶然江姚两省经济实力雄厚，如今两省俨然成为禹朝治下的法外之地。
中央调拨不出粮食，只能让西北军退守后防线。
而两省粮食富足，他们却不肯依照陛下御命，上交足额军粮。
两省世家掌控农事种植和织造技术，其中世家们以苏家马首是瞻。
而周家与苏家积怨已久，因此周家将周夫人嫁入京城煜王府，为的是向陛下示好。
周夫人对我赞赏道：“既然京城里的大人们没法调集粮食到西北，陶江两省世族又推诿交粮。那么唐小姐选择直接找两省世族交涉军粮，您的想法是对的。”
周夫人许诺我说：“周家虽无苏家实力雄厚，总归也是百年世家大族。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家中，请求父亲将我家中掌管农事种植与养蚕织造的工匠，抽调几人前去西北，协助唐冉大人再兴西北百姓农事。如此一来，也好让西北百姓安居乐业、有所收成。”
我自是对周夫人千恩万谢，周夫人对我说：“唐小姐曾于危难之际救我两次。一次是在听戏茶楼，您帮我躲开苏运龄大人。另一次是您请求宣城长公主府，长久收留我这个被王妃厌恶的侧妃。这次不过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唐小姐不必客气。”
我对周夫人据实相告：“夫人长住在宣城长公主府，其实是宫里的意思。即便我不去请求郡主留下夫人，以长公主心地善良，她也会邀请夫人住在此地。”
周夫人摇头：“若是没有小姐嘱托，郡主与长公主万万不会待我这般客气。郡主说，是唐小姐拜托她，要好生照顾我。唐小姐对郡主说过的话，郡主都会放在心上。”
我听得心头微动，原来令颜当真把我的请求放在了心上，就算那日我们最终不欢而散。
从周夫人处回到令颜居所，我从宣城手上接过封好的信笺和她的金钗。
“去罢，记得早些回京。你不在的时候，令颜一个人会很孤单。”宣城对我说。
令颜微笑着与我对视，她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
我走上前去，伸手抚平了令颜的眉心。
我说：“令颜，我会很快回来。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人的。”
我辞别宣城与令颜，离开长公主府，动身回到家中。
走到房间门口，我转身看向亦步亦趋跟着我的云含。我这几天东奔西跑，她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不曾抱怨过辛苦。
我第一次正视云含，她猝不及防撞进我的视线里，脸上不免露出慌张神色。
我说：“云含，你也回房收拾一下，随我去陶江罢。”
云含应下，转身照我吩咐的去做。
过去是莲知从一众侍女中挑选出云含，代替她跟在我身边。起初我还大为不解，莲知为何会挑了这个不甚机灵的云含。
后来我发现，云含是我身后一道沉默的影子。我若是不招呼云含，她会当自己不存在，安静的陪伴在我身侧。
我想，这便是莲知的用意。
莲知她知道，我是最害怕孤独的，所以她挑选了一个会陪伴我的人。
面对我的吩咐，云含不会多问缘由，她向来是闷头做事。连好奇或是疑问，云含仅是安静地表露在脸上，遇事不会呼天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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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种种辛苦略去不提，待登阳城门出现在我眼中时，我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连日来的快马加鞭赶路，导致我的精神极度紧绷。
“唐小姐，我们这就到登阳城了。”随行京城苏府的人说。
我礼貌道谢：“路上有劳几位先生。”
苏府管事得知我头次出门，又是前去苏家本家所在的登阳城，去见苏恒的父亲苏宏时。管事从京城苏府侍从里挑出个中好手，一路护送我到登阳。
随行队伍里有苏府中人，行事方便许多。
自从进入陶然地界，我们一行人畅通无阻，各处城门守卫见到苏家本家信物，迅速让我们通过放行。
连京城来的传令官，尚且要在城门处等候身份查验。
进入陶然行省地界，我在心中暗自咋舌，两省贵族正如传闻所言，是此地的真正掌权者。
这是一个连天子政令，都无法顺畅送达的奇怪地方，京城传令官会被守城侍卫严加盘问。
进入登阳城后，我方知书中所写得陶江繁华景，是何种模样。
登阳城中道路整齐宽阔，路上往来各国商旅众多，沿街叫卖声不断。
连沉默寡言的云含，都开口好奇地询问路边小贩，他摊位上玛瑙般漂亮的果子是何价钱。
美丽的胡姬身骑骆驼，与我擦肩而过。我好奇地看去，胡姬面纱上一双湛蓝色眼睛笑意盈盈。
登阳城道路干净整洁，道路两旁遍植奇珍异草。在这入秋之时，入目皆是鲜花盛开，城中景致比之京城更为夺目。
我问随行的苏家人，这珍稀花树种在路边，该如何存活。
此种罕见的外域之花，我先前只在太后永寿宫的花房暖室里见过。
太后对这花树宝贝得很，连她心尖上的外孙女令颜，平时也是碰不得的。
苏家人堂而皇之地回答：“回唐小姐问话，这花树只在今年栽种。待入冬花落，官府会差人将树连根拔起，来年换植新的树苗。”
我听得沉默，心道难怪两省贵族不曾将陛下放在眼里，原来两省之地生活如此奢靡，连宫中也尚未可及。
我路过一处售卖镜子的摊位，对着摊子上的镜子瞧上几眼。
我见镜子里的自己满身尘土、鬓发散乱，于是询问苏家人，可有地方让我落脚。我想梳洗一番，再去见苏恒的父亲苏宏时。
我对着镜子，将不成型的发髻勉强捋好。见苏家人未曾答话，我奇怪地回过头去。
我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中年男子，他一双眸子竟是少见的桃花眼，眸中饱含温和笑意。
男子身着宽袍大袖，长发松绾成髻，头顶一只玉质莲花冠，通身气质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此时男子俯下身子，正在认真瞧着我，而随行的苏家人皆是对来人躬身行礼。
不知为何，我见陌生男人如此靠近我，心中并未觉得慌张，许是他脸上不曾带有戏谑神色。
男子问我说：“你是宁宁？”
我点点头，奇怪问道：“先生是如何得知小女的闺名？”
来人闻言露出和蔼的笑容，他五官生得极好，不输我父亲当年英姿。想来他年轻时，也是备受少女欢迎的英俊男子。
男人伸手摸摸我的头，就像长辈对待晚辈那样。他对我说：“你很像明乔。”
我睁大眼睛，似是猜出男人身份。
男人微微一笑，道出他的身份：“我是苏宏时，字鸿平，与你的父亲明乔是至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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