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在噩梦里与他重逢。
而当下这般场景,并不出我所料。
身上的束缚令我窒息,膝盖没有尊严地被打折在地,像过去所嘲讽的一无所有之败者一样跪倒在强者的身前。他用鲨齿挑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头,然而他仍不满意,“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一愣,嘴角浮现一抹笑,下巴立刻被抬到一个艰难的高度,我眉宇全是痛苦,体内的毒素也有迅发的趋势,“你想多了,我没有不敢。”
他维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久到我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苍白,忍不住用手挣脱绑得死死的绳子,我骂他:“该死的,要杀要剐随你……别羞辱我!”
猛地收回的力道带我扑倒在地上,脸被石子刮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在地上拖了一条血线。我第一个反应是,这么长的伤,会吓到兰儿吗?
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空旷的地方,墨家机关术空前绝后,里面暗藏着数不清的杀招,可于我一个外人而言,无论有再多的后手,在此刻也毫无意义。
太空了,空得人心慌。可唯一的出路被流沙堵住,又狭窄得让我害怕。我倒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今天似乎天气很好,正午的阳光最为灿烂,可我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我浑身冷得发抖,惹了对面人发笑:“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
我笑着反问:“你要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这些年明里暗里派了多少人来刺杀,我或许比他记得更清楚:“终于让你找到机会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和你总是无话可说,因为你从来就听不懂人话。”
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逼我把还要难听的话都吞回去,银白的长发落在我的手背,温柔的触感和他的举动简直天差地别,过去我总是忽略他真实的一面,追求他所谓的温柔,现在看来,我真是蠢得彻底。
他和赤练是一个模子的霸道,还比赤练狠厉太多,我已经听到隐隐骨裂的声响,我要死了吗?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在没有师哥的地方……我要死了吗?
不。
这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我不能让别人夺走我的性命……只有我自己才行!
用暗器割破绳子的双手重获自由,一把拔下发间的木钗刺穿他的喉咙,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被他一掌打飞,坚硬的墙壁震伤了内脏,血从嘴角流淌出来。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我扶着墙拼命站起来,维护我所剩无几的尊严:“你没资格动我。”
我听见来自他的冷笑声,继而恐慌席卷心间,狼狈地躲过一阵接连一阵的剑气,他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我用木剑过招的少年,那个少年不会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不会招招奔着致命的破绽下死手,我终究跑不过他,被鲨齿钉在了墙上,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
冷香萦绕鼻尖,含了岁月的沧桑,沉淀出了流沙最恐怖的传说。
多少人闻风丧胆,多少人避而远之,江湖人人不敢招惹的疯子,现在要来索我的命了。
可在那之前,我还是得为自己辩驳一次,即使十余年过去了,即使往事如烟散去,即使回忆一地狼藉:“韩非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诡谲妖异的霸道之剑缓缓旋转,血肉仿佛激起了最原始的血性,他的愤怒和我的不甘交织纠缠,如果能有实质,一定会将这个地方毁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沉重而深邃,我在它之下无所遁形,我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我为何如此狼狈,于是我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拼命忍着喉间汩汩上涌的鲜血。
我怔忪地看着他的笑。
心里腾然升起无限的恐惧。我开始疯狂挣扎,用几乎抬不起来的手用力推开他,用脚踢,用口咬,在他堵住我唇瓣的时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毫不犹豫地重重咬下,可或许是强弩之末,终究让他进来了。
血的味道铺天盖地,这是莫大的羞辱。
我直接给了他一耳光,“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机关城,震惊了不远处的流沙众人,我不敢去看赤练的表情,也不敢去看白凤。他果然疯了,报仇没找对人气急败坏所以才手段这般下作?
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幕的见证者还有其人。他高大身影侧身的刹那,我和不远处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端木姑娘,和墨家的一众统领。
我有些难堪,被他捏着下巴打量,他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端木姑娘看见我了,先是震惊,随后立刻对卫庄道:“她既是盖聂的师妹,也就是你的师妹,你为何要对同门下此毒手!”
“同门?”他似乎很疑惑,冷月般的眉宇染上熟悉的嘲弄:“你是说这个废物是我的同门?”
他满意地欣赏我褪去所有血色的脸,鲨齿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像是逐渐逼近的死亡乐曲,“师傅他,承认过有你这个徒弟吗?”
“一招一式都学不会的废物,也配自称鬼谷弟子?呵,可笑。”
我苍白地望着她,得到她坚定的眼神:他们很安全。
窒息的感觉才褪去一点。
这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流沙快把墨家的机关城给破了。他们现在的态度,只是对瓮中捉鳖的玩弄。死多少人不要紧,死哪些人也不要紧,他们要的只是师哥,我从昏暗的过道里看到了横陈聚集的尸体,其中就有秦兵。
端木姑娘被放来和我在一起,她专注处理我的伤口,眉宇始终没有松开过。我拉上半褪的衣裳,看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我的背影,“多谢端木姑娘。”
她收好最后一把银针,冷然道:“不必客气,职责所在。”
“抱歉,如果不是收留了我们,墨家也不会遭此大劫。”她打断我:“你们就算不是通缉犯,我也会救,医者救人不在乎后果,所有的假设都没有意义。”
她真的很好。
大爱无私的医仙,心怀苍生的剑客。
如果真的如此般配……我想我可以——
寒光乍现,我的心脏猛地一震,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
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鲨齿没有落在端木蓉的身上。那道寒光仅仅划过我的脸,而下一刻一道身影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偏偏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明明只分开了短短一天,就好像相隔了十数年。
我下意识放松肩膀,不让他看出深到见骨的伤。
“你终于来了,师哥。”
等候已久的人站在中央,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冷硬的眼里迸出对于强者的**,见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紧锁的眉间怒意深重,他眼里的兴味就愈发浓厚。
十几年了,他终于又再次听到。
“小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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