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来天欲雪

诸伏景光从未见识过琴酒醉后失态的样子。当然,以琴酒的生活与工作状态,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喝到烂醉如泥的场合。诸伏作为日本人,偶尔也饱受东亚酒桌文化之苦。来酒厂卧底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前听说纯饮500ml高度烈酒是入职基本条件,可真加入了黑衣组织后,发现其实这里并没有恶臭酒桌文化,同僚同事工作局中也只是点到即止,有些时候开了瓶的美酒还不一定被尽数饮毕,反而会剩下很多。

因此,他从来没有见到琴酒喝醉。唯一一次例外,是在某个隐藏在伊斯坦布尔卡拉柯伊区夜幕之下的酒吧里。苏格兰接了任务,和琴酒与伏特加一起去往土耳其。他之前没有来过地中海,因此在工作结束后决定趁机公费旅游。

漫步街头。十二月的伊斯坦布尔,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湿润而腥咸的味道。天色昏暗,似乎要下一场雪。来自爱琴海的风拂过石板街道,把小店门口挂着的捕梦网吹得轻轻晃动。诸伏景光就是在那时停下了脚步,向那家名为Karak?y Gümrük的酒吧内看去。有舒缓的爵士乐从门缝中飘出,轻微的雾气柔和了玻璃内的景象,橙黄色的灯光洒在木质吧台和复古摆件上。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侧身而坐。砖墙上放置着工业风铁质酒架,黑色费多拉帽放在桌边,他戴着黑色的手套,用拇指、食指与中指夹着玻璃酒杯,轻轻摇晃。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和冰块中晶莹剔透,恍惚间,触感又温暖又冰凉。

琴酒孤身一人,没有带任何手下。只是在这间古典又陌生的酒吧里独坐,垂着眼睛,自饮自酌。

他可能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因为太过沉浸,以至于未曾抬头。诸伏景光就这样驻足在酒吧外,安静又专注地观察着他。昏黄色的灯光落在银色长发上,琴酒苍白的皮肤也染上一片暖意。热情的波西米亚女侍者端着铜制酒托为客人上酒,走到他面前时,裙摆飞扬,甩出一朵蓬松的花。琴酒的长发也被扬起,诸伏景光猜他一定是被裙摆扫到了,不然为何他会抬起头来?

女郎做了一个sorry的口型,俯下身来,将满杯的啤酒放在桌面。她的长发几乎垂落在琴酒耳边,诸伏景光以为他会动怒,可他最后只是耐心地等待女侍起身离开,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末了他用指腹轻擦嘴角,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由酒精而引发的困倦中。

日本警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惯常见识到的琴酒,是冷的,腥的,锋利的,暴烈的,唯独没见过这种,松弛到有些柔和,可又孤独到有些清冷的琴酒。

诸伏景光想,要是这个时候去触碰琴酒,指尖会传来什么样的温度呢?

恰逢此时,鼻尖一丝凉意。一片雪花落在了身上。

恰逢此时,一直闭目养神的人张开了双眼。

二人四目相对。琴酒张开嘴唇,诸伏景光辨认得出他的口语:

——“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苏格兰眨眨眼睛,迈向台阶,推开了酒吧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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