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组织里可是来了好几个厉害的新人呢，”红酒杯上倒影着她的影子，金发女人单手支颐，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布上慢慢摩挲，折返，画圈，勾连出几个字母的轮廓：R.B.S.，“长发的那个我有印象。总觉得和某人很像，小心别被取而代之了哦，琴酒。”
对面的银发男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只顺势嘲道：“金发的那个情报贩子能力也不错。不如守好你的饭碗，免得活不下去了。”
贝尔摩德耸肩：“你还真是谈话水平日渐精进了。谢谢好意，我会额外关注那位小朋友的。哦对，剩下那位，叫什么来着——”
“苏格兰。”
“哦？你记得很清楚嘛。”
琴酒掀起眼皮，乜她一眼：“因为‘苏格兰’这款酒，不是谁都能拿到的代号。”
她来了点兴趣，两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倒确实，大名鼎鼎的‘苏格兰威士忌’，想必不会安排给一个不入流的新角色。我现在还没见到他，听你的口气，素质不错？说来听听。”
琴酒向后靠在座椅上，翘腿而坐，懒洋洋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枪法尚可。”
“只是尚可？”
“五六百码左右。”他咬着烟，声音有点含混，“不过懂点药剂学。”
“哼嗯……”贝尔摩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琴酒的表情，嘴角勾起，“……我猜，还没完吧？”
琴酒抬起头，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咔哒”一声，他摁下打火机。簇起的火苗映得瞳孔微微泛红，琴酒眼神微动，下一秒，面孔又模糊在升起的烟雾中。
没完。
当然没有。
也就五六百码的射程，算不上出彩，起码比同期的莱伊逊色。又不是搞科研的，懂点药剂学也没法加分太多。琴酒脑子里浮现出苏格兰的身影。戴着兜帽，背着琴包，普普通通，外貌也没什么吸睛的。
——但是，
琴酒呼出一口烟，眯起眼睛，回忆起了苏格兰刚刚拿到代号的那几天。
在这组织想要往上爬的方法无外乎凭能力。绿川唯看着话少事少，不爱吭声也不爱出头，但拿出一份沉甸甸的组织旗下生物制药公司涉嫌泄密的材料时，饶是琴酒，也颇感讶异。绿川唯并没有找朗姆或者贝尔摩德，而是直接联系了他。背着琴包，戴着兜帽，进房间的时候，头发还因为卸下帽子而翘起几根。
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走进的是组织高级干部的领地那样，对已经把手按在腰间的伏特加颔首致意，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在沙发对面，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推给琴酒。
「我听说您是负责处理组织内部泄密事项的领导，」绿川唯说话不疾不徐，「三个月前我负责押送一批实验性疫苗到印度，但回来后发现流水报账出了点问题，」他笑了一声，「报销额度可和出差之前说的不一样。我猜里面大概是出现了什么误会，稍微查了一下。与疫苗生产和运输相关的账户和交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员工报销和财务福利的确不对劲。结合一下就会发现供应链交易合同对不上数目了。大概是组织里有人在浑水摸鱼。啊，仓库监控的话，在另一份资料里，里面有技术处理过的痕迹。」
琴酒看了他两眼，随意翻了翻资料。交易记录、供应链与采购、审计合规检查、财务数据……他并不负责组织的商业活动部分，但绿川唯给出的东西简洁明了。那批货确实被人动了手脚，有部分疫苗遗失，或者被窃。
「说说你的想法。」琴酒眼睛没有离开资料。
「创新药物在印度失窃，我猜和仿制药行业有关吧。如果印度的药企拿到样品逆向研发，那也可能真的复制出疫苗，这是一块大蛋糕。」
「我没有问这个。」琴酒打断他，「你在材料里点出的这几个人，想怎么处理？」
绿川唯顿了顿，回答道：「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人是您，我不能越俎代庖，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琴酒笑起来，露出犬齿：「呵……脑子不笨。叫什么名字？」
绿川唯与他对视，「绿川唯。」他说，面上依然带着不卑不亢的笑意，「现在还没有代号。」
「你很快就会有了，」琴酒从沙发里站起身，「伏特加，开车。我们去捉贼。」
琴酒是行动派，做事很迅速。而且这事情也不算太小，假设新研制的疫苗被仿制出来，组织旗下原研药企的一大盈利途径就会被切断。按琴酒以往的经验，最高可能会损失高达80%以上的市场份额。他脑中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解决这件事，一边倚在车窗旁抽烟。
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风猎猎灌进来，把头发吹得翻飞。绿川唯坐在后座，掩着鼻子咳嗽两声。琴酒瞥向后视镜，那个不请自来的小角色正襟危坐，但蹙着眉，像是很不习惯车内的烟味一样。
这男人不抽烟吗？琴酒想。指节红润，甲床透明，不像被烟常熏过的手。声音清亮，没有眼袋，皮肤不是灰黄色，看起来作息很健康。脸上也没什么故弄玄虚的表情，没那种急于邀功者的谄笑，也不表现出运筹帷幄的自满。能拿到这样一份业绩，再怎么低调的人也总该骄纵吧？
这人心理素质不错，很稳。
琴酒掸掸烟灰，开口道：「来找我之前，你还做了什么？」
绿川唯似乎在发呆，等了两三秒，才回答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收集了这些线索，也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您是第一位知道的。」
「你给出了几个名字，还列出了可能的动机。」
「嗯，我想他们泄密也是出于一定理由。」
「不过……」琴酒咬着烟，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你忘了附上他们的家庭信息。」
绿川唯没有说话。琴酒抬头扫了眼后视镜，发现对方在答话时并没有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侧过头，以手掩鼻，又轻咳了一声，这才清了清嗓子，答道：「是我的错，不清楚您常用的解决方法。下次我会注意的。」
琴酒「啧」了一声，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感。明明回复滴水不漏，但他总觉得绿川唯并不像表现出来地那么低声下气。他眯起眼睛，审视着亚裔每一处表情。绿川唯发现他在看他。二人的目光于后视镜内交汇，日本人眨了眨眼睛，率先开口：「十分不好意思，二位。最近我有点过敏性哮喘，刚刚一直在咳嗽，实在抱歉。」
对，就是这种感觉。那股不清不楚的不爽，来自于“区区一个连代号都没有的成员，居然敢在琴酒的车内表现出对抽烟这种行为的不满”。琴酒点燃第二根烟，把车窗摇上来。密闭的空间内登时充满烟雾。伏特加看过来，没有说话。
琴酒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不要紧。你可以在这辆车上学会脱敏。」
绿川唯闻言笑了笑，只说了声「好」。
而且两个泄密者都在药企工作，抓人的时候，一锅端走，十分方便。琴酒和伏特加甚至没有下车，全部是绿川一人打点。三人有说有笑地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伏特加都疑惑地“嗯？”了一声。实在是太平和了。直到被请到车上，两个人还以为是来谈笔新生意。
琴酒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打量着黑发蓝眼的日本人。
「这位是？」无知者看向副驾的琴酒，好奇发问。
“砰”，车门关上了。
他抽了一口烟，懒洋洋地开口：「琴酒。」
两人的笑立刻僵在脸上，浑身肌肉绷起，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的样子。“咔哒”一声，上膛的声音。绿川唯举着手||枪，坐在靠门的位置，笑眯眯的，拍拍旁边人的肩膀，提醒对方系好安全带。
哈。
到底是先礼后兵，还是扮猪吃老虎，这人都怪有意思的。琴酒想。他心情大好，捏灭烟头，示意伏特加开车。「去码头。」他说，然后满意地看见后视镜里面色死灰的员工。他的暗示足够明显，对于背叛组织的人，这是一处有去无回的坟场。
一路上，车内气氛都不怎么活跃。琴酒翻看着资料，只和绿川聊天：「失窃的疫苗共计不到十克，这么点剂量，印度的药企可以复制出来吗？」
「这有点复杂，」绿川解释道，「灭活疫苗或亚单位疫苗这种简单疫苗，的确可以只用几毫克就可以分析和逆向推倒。这次的疫苗是mRNA生物制药疫苗，按理说需要的样本会更大。所以我认为除了物流和商业方面出现了纰漏外，研发或者生产部门可能也——」
琴酒翻页的手停了下来：「……这部分你没有在资料里提及。」
「高层的事情我不敢妄下定论。我没有接触过研发团队，在调查中也没有找到相关痕迹。把无中生有的东西写进去是不明智的。」
「如果我不问，你就完全不会提这件事？」
「我想我更应该为您提供准确的事实，而不是没有依据的猜测。」
「所以，这也算是对一种评估么？对我。」琴酒哼了一声，「怎么？试探一下我是否名高难副，如果是连细节都发现不了的蠢材，那放过这条暗线也不算可惜。弄完这个，你还可以去找朗姆再邀一份功。」
一旁的伏特加脸色古怪起来。
绿川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您言重了。不过我的确不想冒风险。而且这么大的案子，总得一步一步查下去。现在只有商业和物流部门泄密的证据，可以直接采取行动。但药物发现和临床发展团队要是出事，所有行动必先需要得到组织上层的首肯，一来二去，难免节外生枝。毕竟除了您，也有其他人可以负责这件事。本来稳打稳算的事情，若让别人分一杯羹，实在不划算。」
他言之切切，逻辑缜密，话里话外都是在为领导考虑。琴酒不置可否，虽然知道绿川只是在找借口，但他说话的确让人听着舒服。大概是因为表情真诚，没有虚伪的假笑或者矢口否认，所以琴酒对此只是冷哼两声，错开话题道：「你对什么过敏？」
「？」绿川一愣，揉了揉鼻子，「我吗？粉尘之类的吧。」
「不错的疾病。男性在说谎时，往往喜欢摸鼻子。至于是粉尘过敏还是在撒谎，那就仁者见仁了。」
绿川唯眨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琴酒此话的言外之意，末了无奈道：「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对您吸烟这件事真的没有任何意见。」
琴酒把玩着火柴盒，嘴角勾起一抹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