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话是个麻烦。
不仅仅是应对降谷零,更是因为要面对组织的监察。更何况他才被勒令执行任务,如果太过矫情,反倒惹人注目。
毕竟对□□来说,取人性命有如屠户杀猪,是日常工作。一个刽子手居然怕血,说出去多少就会有点不合时宜了。
嘛,虽然失声并不是怕血。诸伏景光苦中作乐地想。
干完琴酒安排的脏活,他应该有一两天休息的时间。没人找他,诸伏景光开始做饭解压。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饭点。早上他没有吃饭,睡得浑浑噩噩,接近十一点才醒过来。因为早已预判自己必定失眠,他提前给手机关机,免得大清早补觉的时候会被吵醒。
但其实这样是不对的。
诸伏景光知道。
大概率手机上已经有了很多消息,零八成也在找他吧。
但是。
不太想点开。
暂且逃避一会儿……
就一会儿。
比方说吃完午饭就开始工作!他这么决定道。
于是撸起袖子开始准备午饭。安全屋没什么食物,只剩一点罗勒,一点坚果,一包意面,一颗鸡蛋。虽然没有大蒜了,倒是可以做份青酱意面,不算多难。
而且颜色也很舒服,不是红色的。如果冰箱里只有番茄,他大概也吃不下番茄肉酱。难免联想。
说到这个,他们五个人第一次见尸体——不是说目击,而是出警见到的尸体,是一具高度腐烂的自杀者的躯壳。诸伏景光觉得很震撼的一点是,原来自杀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人甚至不需要把自己吊死,仅仅跪在床上,就能够用系在脖颈的绳子将自己勒毙。他对那个数据记忆非常之深刻,大约是身体重量的20%的力就可以做到。那个时候他的想法是,剥夺一条生命可真轻松啊。正这么想着,那边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想要干呕的声音。
臭的。以及恶心。
人死了就是这么一回事。类似于唐人街里面吊起来的半扇猪,在夏天腐坏了。很恶心,味道也很难闻。诸伏景光后退半步,目光被床单上零落的碎肉所占据。全部都是红色的,然后他后知后觉,也开始反胃起来。
他好像一直有点后知后觉,情感滞后。小时候哥哥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大夫说这也是人体正常的自保机制。面对太过激的场景延迟感知,降谷评价说这是诸伏景光的独门秘诀。
可也是有失效的时候嘛,现在他就……
算了,不想这些。
他洗干净罗勒叶,把腰果和松子扔进搅拌机。手上沾了一些水,所以也沾了一些松子粒。诸伏景光盯着手上的松子粒发呆。
其实不是很喜欢松香。有点呛人。杜松子酒也是,琴酒的味道太辣了,他也喝不惯。
但是没办法,青酱的菜谱就是这样。只能用松子配上罗勒、大蒜和橄榄油,才能称之为一道经典意面。
也罢。就这样吧。
诸伏景光把粘在手上的松子粒摘干净,仔细抹到搅拌机的杯壁里面。摁下开关。刀子飞速旋转起来,声音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诶?
他回过头,看向门外。不是搅拌机的声音,是敲门声。
波本已经找上门来了。
诸伏景光隔着猫眼看到幼驯染那按捺担忧与怒意的脸,有点心虚,更心虚的是他现在没有办法说话。想了想还是翻找出来一个口罩戴上,准备骗对方现在又到了花粉过敏的季节。
“花粉过敏?”波本语调上扬,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
对此苏格兰只能耸耸肩膀,有些抱歉地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喉结,示意自己现在真的嗓子哑到说不出来话。
“昨天琴酒还对你做了什么吗?”对方不理会他的打哈哈,单刀直入。
“……”苏格兰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然后扣动食指,往虚空打了五枪。
波本的表情或多或少有点难看。他环视房间一周,大约是在确认有没有被监控。苏格兰摇了摇头,示意这里足够安全,可以敞开说话。
“阿景,你还好吗?”降谷零问他,“我是说……如果你觉得难过,可以和我谈谈。”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开机,暂时忽略掉各种消息提示,在备忘录里面打字: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你——”降谷零刚想反驳,又把话咽了回去。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微微弯起来,对他笑。尽管降谷零看不到。
见他这个样子,降谷零好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和对方分享起情报来:“琴酒这个人莫非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觉得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可疑分子。那天他要你暗杀的人,很多都是和组织有着往来。前些日子组织在挪威的一处据点被国际刑警查封,所以琴酒就开始无差别清理门户。”
他在手机上打字:
[他们都活下来了吗、]
降谷零顿了顿,说:“一个重伤,两个现在还在抢救。”
“……”,诸伏景光垂下眼睛,忽然想起来厨房里面还在烧水煮意面,他短促地“啊”了一声,站起身向厨房快走。降谷零跟在他身后,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问他:“需要帮忙吗?”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看他,那意思是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我不需要,我已经吃过了。”降谷零摇头。
他眼神示意对方拿个盘子来捞面,降谷零从橱柜里面拿出一个递给他,继续说道:“三个都被保护起来了。只是日后会很麻烦。”
是很麻烦。毕竟开枪射中他们的是卧底警察。
诸伏景光正准备给煮好的面条里面舀一勺青酱,手机在此时兀自响了起来。他没有理会,降谷零帮他拿过来看,神色晦暗,末了对他说:“是琴酒。”
琴酒?
诸伏景光挑眉。
本来想干脆挂断来着,但是降谷零比他更早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传来窸窣的电流声,然后是琴酒略显冷淡的男声:
“一个小时后来见我。”
琴酒说完,也没有等电话这头的人回复,直接便挂掉了电话。降谷零张着嘴,真的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过了一两秒,一封附带着地址的简讯传到了手机上。青梅竹马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诸伏景光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叫声。
苏格兰的安全屋离琴酒标注的地点有些远,时间上很赶。他草草吃完了饭,碗也丢在水池里。降谷零说:“我陪你去?”
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波本和苏格兰走得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更为安全。
降谷零还想再说些什么,诸伏景光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对方看着水池里没洗的碗。降谷零蹙眉:“我大老远跑来,结果就让我洗碗吗?”
诸伏景光不能说话,只是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和幼驯染待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轻松愉悦地,可和琴酒不是。开车路上他就觉得胃痛了起来。不是精神上的……啊但是也可能是精神上的,他也不太确定。等见到了抽着烟的琴酒,诸伏景光确定了,这份胃痛的确出自于精神和身体双重压力。毕竟他一天一夜没吃饭的胃袋尚且消化不了午饭,肚子鼓鼓囊囊,好撑,撑得恶心。
而且来见琴酒也让他觉得胃部不是很舒服,鉴于这人昨天才用枪指着自己脑袋,逼着自己杀人。
而□□的匪首还在怡然自得地抽烟。
苏格兰一开门就看到对方一身黑,周身笼罩着一层白雾似的不健康烟气,靠在窗边,垂着眼睛俯视着屋外的景色。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会看到芝加哥的流浪狗吗?诸伏景光想。
等等。
伏特加不在?
只有琴酒一个人。
“你晚来了四分钟。”琴酒开口。
苏格兰还是带着口罩,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路上堵车,他之前已经发短信告知了对方。
琴酒似乎才注意到他的现身一样,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窗外移开,沉甸甸地注视着他。
“怎么,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苏格兰无奈摊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自己说不出话。
正常人一般都会以为这是在说“我生病了”。
琴酒饶有兴致“哦”了一声,站起身子。这人实在是太高了,一站起来就遮住了半扇窗户的光源,加之逆光,很有压迫感。银发的男人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他身前,眯起眼睛审视着他。苏格兰平静回视,对面不动,他也不动。末了琴酒忽然伸出手来,诸伏景光身体一僵,但那个男人只是抚上了他的耳朵,把他的口罩摘了下来。
“我不喜欢遮挡,”他说,“我要你赤|裸地站在我面前。”
苏格兰皱眉。知道对方这话并没有旖旎的意思,但是听着也的确让同为男性的他感到不爽。他压抑住这份反感,等琴酒继续说下去。
好在琴酒也没有要难为他的意思,足够体谅苏格兰这位病患。高大的男人用鞋尖踢了踢门背后放着的箱子:“打开。”
苏格兰半跪下来,依言打开了手提箱。
然后一根裹着红色卫生纸的指头就嘟噜滚了出来。滚到了诸伏景光的脚边。
小拇指。
……小孩的。
他面色如常地捡起指头,把那小小的肉块放了回去。顺便整了了凌乱的手提箱内部。然后抬头看向琴酒,用眼神示意接下来要怎么做。
“寄给CPD 21分局的文森特探长。”琴酒说。
……还真是无法无天。诸伏景光暗忖。正当他点了点头,准备合上手提箱的时候,一直在盯着他看的琴酒突然笑了一声,开口说道:“我喜欢你的眼睛。”
苏格兰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你照过镜子吗,苏格兰,”琴酒的语气略带嘲讽,“你的眼睛像只猫。”
诸伏景光不说话,事实上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解析琴酒到底在表达什么。
“猞猁?狮子?老虎或者豹?不,都不是,”银发的男人咬着烟,声音有点沙哑,“哼……你是一只吃着别人喂来的肉,可还没学会亲口咬穿过猎物喉咙的——”
猫。
TB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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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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