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这事就很意料外了。

范无救本来是打算置身事外的,等那边事情解决完了,就跟着范闲一同回去,可如今因为醉酒吵架,弄断了范闲的左腿,一来二去,难得有了点愧疚的心情。她平日里不发什么酒疯,也不知道遭了什么道,难得发一次疯,直接就弄了个最坏的局面出来。

这等于要做菜的时候把炒菜锅给砸了。

范闲被她这一句谢谢弄得瞪大了眼,似乎听到了什么非人的言语,那神情,那状态,那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架势,看得范无救摸了摸鼻子,不大自在:“大、大不了你之后去哪里我随行保护,行了吧?”

这事的确错在她,横竖都赖不掉,范无救也不企图为自己狡辩些什么,老老实实地认了错,她又看了一眼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司理理,不是很自在,“那我先出去找朵朵,你们先聊?”

范闲拖长声音唉了一句,把范无救已经抬起来的步子喊停了,“你要是直接跑了我去哪找你?又不谈什么见不得人的。”

范无救觉得范闲就是看着司理理在,把她强行留在这里当灯泡,“得。”

司理理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尽力减低自己存在感的范无救,似乎是豁出去了,她看向范闲,“范闲,有些心里话,我想要告诉你……”

范闲眉毛一跳。

司理理:“范闲,我喜欢你。”

范闲:……

范无救扭头看看窗外,看看地下,看看手指,看完一圈发现没有声音了,怀揣着我就看一眼的心情抬起头,转而就看到范闲瞥了她一眼。范无救警钟大响,当机立断,“我跟你可没啥关系啊你别拿我当借口,你要是现在让我出去我回去马上告诉婉儿。”

她虽然这么说,却急急地站起来了,范无救没什么兴趣在这里听司理理向范闲袒露心声,这事太尴尬。

她不管司理理的眼神,极度僵硬地迈着步子出去了,闪身出去,一秒合门,只是探个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海棠朵朵。

对方挑眉看着她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发酒疯。”

范无救笑得尴尬:“意外,纯属意外。”

范无救发誓,她近一个月内都不会喝酒。

这事本就她有错在先,不好抵赖,她也没给自己找什么托词,不得已给范闲当了人形拐杖。俗语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几下下去,范闲伤得还……真不轻。如果不是回到范闲暂住的地方后,被全场以震惊的眼神盯了半天,范无救的心情会更好一点。

范无救有点受不住其他人的眼神:“我不就只是把他腿打断了吗……”

言冰云更震惊了:“只是?”

范无救咳了一声,选择顾左右而言他。

她全程陪着范闲,入宫,宴饮,然后扶着对方去见庄墨韩。这还是范无救第一次在北齐见到小皇帝,她虽知对方是女扮男装,却仍被惊艳了一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显然,这也不是一场轻松的宴会,狼桃发难,范闲是拍着自己动弹不得的腿,看了一眼就坐在旁边的范无救。

范无救:……

别问,问就是后悔到肠子都轻了。她一身武艺基本都是杀人的功夫,现在身体恢复正常,与狼桃比试,她自觉胜算大些,却又因在北齐,她有意收招,狼桃却无心放水,步步紧逼,到最后,她以一招险胜,还是范闲领头鼓的掌。

范无救这场打得并不稳当,几次下来,刀都有意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被她硬生生收回来了。

如今宴席结束,范闲仍不愿离场,他欲去拜见庄墨韩先生,范无救只得跟着他,顺便扶人。范闲比她高些,如今行走不变便,更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范无救走着憋气,总觉得被范闲坑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哪有把人打了反而怪人的意思?她绕过满地的书籍,也没抬头,确定范闲能够站稳后率先席地而坐,整个人长长地吁了口气。

人体支架难做,范闲的人体支架更难做。

她对文化人的聊天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坐下来那刻就开始神游天外。

她寻思了些自己的事情。范闲即将离开北齐,她也有自己的盘算,苦荷因五竹的缘故,一时半会儿找不了她的麻烦,更别说在她这位师祖那儿,更是希望她早早地离开北齐,免得睹人思事,悲事重提。

这么算下来,也就只有……沈重了。

范无救想到这里,神色微变,被范闲看在眼中,他却没有说话。

这是场实打实的文人相会,范闲与庄墨韩谈典故来由,聊诗中注释,范无救本一开始还能听得一二句,后来就不行了,却总让她听天白日里想起语文课堂,习惯性地垂着眉目,视线散开,听着听着就开始犯困了。

直到范闲给了她一个肘击——撞在胳膊上——她才猛地清醒,睁着双没彻底清明的眼,听范闲说,“听到没,你可不能再当那种人了。”

这话没头没尾,听得范无救直犯糊涂,她眨眨眼,看看庄老先生又看看范闲,最终只是,“啊?”

她从入屋时都一直低着头,范闲起初介绍也只是随行的朋友,如今抬起头,庄墨韩这才看到范无救的正脸,认出她来,更是喜形于色。

庄墨韩问:“这位姑娘可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范无救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却还是露出个笑容。她对庄墨韩本就心存好感,夜宴诬陷一事是事出有因,排此之外,庄墨韩的确是个当之无愧的文学大家,范无救被问得突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听范闲帮她接上了。

“对,她便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姑娘。”

她当日殿上与范闲对诗三句早已传开,只是被用两句诗作为代号,总让范无救觉得奇怪,她点了点头,补上了句问号,“庄先生。”

庄墨韩应道:“好,好,”他应完这两声,忽得问,“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馀年……这京洛,是何地?”

范无救被问得一顿,侧首看了一眼范闲,答道:“亦是仙境之地。”

范闲与庄墨韩的会面并不久,只是聊了几句,半途范无救便出去站着了,直到范闲喊了她的名字,才进来。滕梓荆在门口驾着马车等候他们,择日便是回京了。范无救扶着范闲,一路走得极慢。

庄墨韩其实问了她很多东西,她解释不清,便和范闲用了一套的话,那老先生提笔速记,而后看了两人,感叹道:“二位同感仙境,领略超凡,倒是让老生羡慕,若是有幸能偶入仙界,也不枉此生了。”

范闲从庄墨韩屋中退出时,神色并不明朗,范无救也没说话,只是安静走了半路,

才忽然开口:“那个纪元,我知道。”她这言语里面隐隐约约带了些感慨,似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却又入了范闲的耳。

庄墨韩说他二者有缘,竟能同入仙界,是福分。

换成正常的说法,是这另外的世界,遇到同根之人,是幸运。

范闲说:“我也知道。”

于是范无救便笑了,她笑得有些不知来由,却又止不住,先只是弯眉笑,后来是发出轻微的声音,后来竟是直接扔开范闲,放声大笑起来,她短暂地结束自己作为人体支架的作用,看着因为站不稳跌坐在地而满脸震惊的范闲,随即蹲了下来。

若是换个人,定会觉得范无救魔愣了,可范闲不,他在短暂地惊讶过后,随着范无救一起笑了起来。

范无救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你知道,真好。”

“我见过飞机,看过电视,玩过手机,喜欢看恐怖片,喜欢辣锅,虽然英语不好但是会说,喜欢的歌都是上了年份的金曲,在这里不成调子。”

“你都听得懂,真好。”

第二日出城,范无救与范闲同车,她特地占了滕梓荆的位置,企图亲自架马车,义正言辞地要为团队出一份力。她若是说为了好玩,范闲还能信,为团队出份力这话一出来,范闲反而觉得她有阴谋。

从认识到现在,范无救就没碰过缰绳,滕梓荆有些不放心,多问了句,获得了小姑娘拍着胸脯的保证,“我当初可是秋名山车神。”

范闲惊异:“你开的是真车?”

范无救翻了个白眼,“等哪天我就跟婉儿举报你涉黄。”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还是范无救第一次架马车,她会骑马,偶尔蹭车,多数时候都是窝在马车厢里面躺得四仰八叉,在李承泽身边的时候,也用不到她驾车,此次遇到新鲜事物难免有些兴奋,看得范闲颇有些害怕,仔细思量,把滕梓荆塞自己马车里面了。

范闲嘱咐道:“她若是翻车了,你记得拉好我。”

这话引起了范无救的不满:“你至于这么不信我吗?”

范闲敲了敲自己还没知觉的腿,“我可不想两条腿都断了。”

范无救:“嚯,我现在就让你第三条腿断了。”

范闲知道范无救言辞胆大,开到这种程度的玩笑却还是少,多有些震惊,“你这到底是谁在涉黄啊?”

南庆的使团正大光明出城,得了北齐百姓的关注,人群中没什么好话,范无救听得一清二楚,寻思着听力好真不是什么好事情,都不能自动过滤一些不想听的话。马车行至城外,范无救远远地就瞧见了海棠朵朵的身影,她拉动缰绳,缓缓停了下来。那姑娘应是来送行,在这里面等候他们多时了。

范无救停车后坐了几秒,还没伸手去扶范闲,就看见王启年自觉地过来了,说是要代替她扶范闲过去。

范无救直言直语:“你就是想去听八卦的吧。”

王启年大惊:“谢姑娘怎能这么说,我这不是怕谢姑娘累着嘛,来分担一些。”

范无救龇牙笑得虚假。

但其实王启年也算是救了她的场,她不习惯行离别之事,若要她去跟海棠朵朵说些些道别的官话,还真讲不出来什么,更何况,人体支架这事,有人抢着当,范无救又怎么会推脱呢?

她看着王启年扶人过去,扭头看见滕梓荆撩了帘子看向谈话的二人,敲了敲马车板,“把我刀给我。”

滕梓荆:“怎么了?”他递过去,却因不知对方要做什么,问了句。

范无救没回答,她接过自己的刀,有些后悔图方便只带了这一把,她抽刀出鞘,跟滕梓荆说,“等会儿看好那瘸子,我不想照顾两个累赘。”

滕梓荆听不懂,他皱眉,第二句话还没出声,就听见一个姑娘家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急促,喘着气儿,正往他们的行队里面来。

范无救站起身,“来了。”

滕梓荆说不出话了。他看见那姑娘的那双眼,沉黑沉黑,像是酝酿着一场风雨,冰冷得令人战栗。

他只能从中看到一种东西,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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