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忠臣,就是即便抗旨,也要护陛下周全!”
庆帝转身,恰好看见林嫣儿在虎着脸瞪范闲,于是笑了“观音这是怎么了?对小范大人有意见?”
他觉着好玩,这个女儿常年是副巧笑倩兮的温顺模样,似乎很少这样外露地表现出对某个人的厌恶。
“回陛下的话。”林嫣儿微微躬身“臣只是想起了幼年一件事,时隔多年仍觉生气,这才忍不住带了脸色,在陛下面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哦?”庆帝来了兴趣“观音自幼就是好性子,什么事能让你气上这么多年?说来看看。”
“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观音自小就不爱吃酸酪。”
“你在吃食上挑剔,满宫人估计没有不知晓的。”庆帝双手扣着腰间玉带。
林嫣儿仰头,笑容有些得意,似乎在感动一国的帝王还记得她忌讳的吃食,然后道:
“十二岁那年,母亲挂念我,唯恐观音在宫中照顾不好自己,派人送来一个嬷嬷。”
“一天用过晚膳,她端来一盏酸酪要我吃,我再三说了自己不喜酸酪,嫌弃涩口,她却像听不懂话似的,先是说酸酪最是美味清爽,怎么会涩口,又是说酸酪对身体好,还指责我任性,最后居然还拿母亲压我,像是我不肯吃这盏酸酪就是大不孝。”
“朕想起来了。”庆帝失笑,头疼似的捏着眉心“那晚朕都要就寝了,听见你在门外又哭又闹。”
“朕收回刚才说你好性子的话。”他的语气带着宠溺“你这丫头,蛮得很。”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后来才满宫都知道了嫣儿妹妹不吃酸酪。”太子补充。
“那那个嬷嬷后来怎么样了?”李承平年纪小,在那个时候还不记事,他有些好奇。
“自然是乱棍打死啦。”林嫣儿冷哼一声“拿着我给的俸禄,还想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我才是郡主,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嬷嬷教我做事了?拎不清的东西。”
那天她的花圃第一次拥有了和往常不同的花肥。
“就因为一盏酸酪,你要了她的命?”范闲震惊看向她,又露出那副嫉恶如仇的表情。
“不然呢?纵着她仆大欺主?”李承泽不甘示弱地挡在林嫣儿身前瞪回去。
“小范大人要觉得我蛇蝎心肠,那对不住,我还真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毒妇。”林嫣儿双手一摊。
“陛下纵的。”
她长得实在是美丽无害,即使做出这样可以说是挑衅的动作,落在庆帝眼中也像是小猫儿在亮着爪子吓唬人。
狐假虎威,色厉内苒。
“越说越没边。”庆帝摇摇头,看着下方一大片黄色花海,朗声念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意思是想把这个话题翻篇了。
“还请陛下回宫暂避。”范闲再度拱手。
“你可是真犟啊。”庆帝感慨。
“句句肺腑之言。”
“奇怪,范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儿子?”
“回陛下。”范闲隐晦地看眼庆帝,又低下头做恭敬状“臣在澹州长大,无人教导,野蛮生长。”
庆帝视线稍有游移,抬手示意范闲起身
“你前半生受了不少苦”
他抬高声音“但是——自打你到了京都,可谓是意气风发,所以,长辈不欠你什么。”
庆帝看看眼前自己的这几个孩子,很轻松就在心中说服自己:我给了你们生命已是恩赐,我不欠你们的。
“陛下说了算。”范闲回答得不咸不淡。
“好了。”庆帝双手叉着腰踱步“今天是个好日子,吃酒赏花”
“来!”他一挥手,就有宫女送上酒水“让我们喝上一杯。”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人饮下杯中酒。
庆帝示意范闲上前,假模假样地压低了声音“你同李承泽和观音素来不对付,但好歹娶了婉儿,从此也算是一家人,去,和他们喝一杯。”
竟没给范闲拒绝的权利。
范闲只好不情愿地走过去,冷着张脸端起酒杯。
林嫣儿与李承泽对视一眼。
“就这么喝吧,不必碰杯。”她笑意嘲讽“毕竟小范大人下毒手段高超,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你同我们之间,总要做个了结。”李承泽毫不掩饰他的敌意。
“等着那一天。”范闲面色沉静。
“来日方长。”
“指日可待。”
李承泽仰头和喝完酒,冲范闲竖起大拇指。
范闲还欲再劝庆帝“陛下,那喝完了……”
却被他假借清嗓子的声音将话堵住。
林嫣儿冷冷瞥一眼范闲,几步上前,如争宠撒娇般“陛下,观音这些时日新炮制了种花茶,唇齿留香,半日不散,您要不要试下?”
庆帝微微点头。
可不等林嫣儿将案几上的茶具摆开,就听到身后传来拔刀声,紧接着是候公公的尖叫“有刺客!”
一时间,她的大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转动,顷刻就闪过许多念头。
庆帝是大宗师,寻常刺客奈何他不得,而现在自己又离他最近,决不能露怯,更何况庆帝没显露出一丝的慌张,那会不会是他试探他们的一场局呢?所谓富贵险中求。
她与李承泽隔着刀光剑影对视一眼,心一横,扑倒在庆帝身上。
瑟瑟发抖,却是分毫不让
“舅舅!来人呐,护驾!快护驾!”
“表妹!”李承泽在暴乱的开始就下意识地喊她,在接收到林嫣儿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庆帝是大宗师,看上去他是被刺杀的那个,实际上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看着那假扮侍卫的刺客剑尖几乎要碰到林嫣儿的肩头,李承泽额角青筋爆起,顾不得所有向她奔去,口上却仍要喊着陛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侍卫被大皇子拿下,空中又出现个白衣人,与此同时,另一边端着果子的太监也从盘下掏出匕首,用尽全力向庆帝刺去。
林嫣儿闭眼咬牙,依旧紧紧护在庆帝身前。
范闲左支右拙,只顾得上与白衣人缠斗,李承泽奔跑不急,只好将手中的酒杯向那太监面门掷去,杯中残留的酒液落到刺客眼中,稍微延缓他的动作。
可下一刻,他就又高高举起匕首。
庆帝垂眼看着林嫣儿怕得颤抖不止的睫毛,轻轻笑了一下,指尖冲刺客轻点,那刺客便没了气息。
“听说四顾剑有个弟弟,自幼离家出走,抓住他,我到要看看,这兄弟二人,是不是痴呆之徒。”庆帝说着想要从椅上起身,却发现林嫣儿依旧牢牢按着座椅扶手。
哦,她太害怕了,一直闭着眼,以至于不知道刺客已经落败。
“观音,起来吧,没事了。”
“没事了?”林嫣儿颤颤睁开眼,李承泽此刻终于来到她身边。她看了看庆帝,似乎在确保他毫发未伤,然后一头扎进李承泽怀中,声音依旧在打颤“表哥!表哥!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既然怕,为何还挡在朕的身前啊?”庆帝居高临下立在二人身前,他对她们的表现是满意的,方方面面。
要是李承泽喊“陛下”先于喊“表妹”,他会觉得他在装模作样,可他先喊的“表妹”。
这才对,人都是有私心的,庆帝因为这份下意识流露的私心相信了李承泽的反应是真实的。
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不能让这个儿子第一时间豁出命想要救他,但只要他想着救他、有这个行为,不管究竟出于什么心思,庆帝都是得意的。
何况还有个林嫣儿肯为他以身挡箭。他更是自得起来:朕实在是个慈爱的长辈,没白疼观音。
她在那一刻喊得是“舅舅”而不是“陛下”。
庆帝有微弱的感动。
“因为陛下不止是大庆的帝王,还是最疼爱观音的舅舅啊。”林嫣儿靠在李承泽胸膛上,颤抖不止,眼眶中涌出惊惶的泪水“观音也没反应过来,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不受控制地要保护陛下。”
“哭什么?朕不是还好好的吗?”庆帝心中久违地流过一道暖流,就像是被封印前年的恶鬼,再次感受到了属于人的心跳。
这感觉可真美好,让他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
“也……也控制不住,我……太害怕了。”林嫣儿抽噎着。
“没什么好怕的。”庆帝微微一笑,给已死去的刺客合上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飞身向前,不加掩饰地暴露了自己的身手。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子“就凭这几个人,还杀不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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