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东市大街上却比白天更为吵闹。
春闱将至,遍地都是待考的士子。东市口的酒家每天人满为患,穿着男装的萧宁七拐八拐到了同福酒家之下。
“杨万里。”
正读书就水,就抬头见到了熟人,杨万里高兴唤道:“萧二兄弟。”
萧宁跟杨万里一块坐在那木阶上,然后向店家要了一坛酒和两个下酒小菜。
杨万里见着有肉,急匆匆吃了起来。
萧宁看在眼里,只是问道:“头一次见杨兄,是来京的举子都在龙门桥边许愿的时候,结果听见杨兄就许了两个字,做官。”
“虽就打了这两三次交道,我亦知道杨兄才大如海。所以,”萧宁一顿,“谁都是往大了许,唯独杨兄这愿望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简单点好,其实我就是忍不住。”
“这边是科举不公,百官舞弊,外边是民不聊生,这天下谁人不知?还是一片寂静。可这世间不公都忍了,这圣贤书不都是废纸一堆。所以萧二兄弟,这世间总要有人撞个头破血流。”
“我若是金榜题名,这血溅的是不是高些,这声音是不是大些,这听到的人是不是多些。所以我做官,就是因为不想忍。”
萧宁点点头,道:“这是圣贤传下来的心法,如此可得至善之身,但你真的信这个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杨万里道:“当然信了。”
“可光顾着舍命引雷霆,做一个高洁之人,会不会能做事的机会少了些?”萧宁问道。
杨万里一时默然。
“你只是入京赶考的举子,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朝里有个爱说真话的言官死了。他的行为确实让人敬佩,可除了把朝廷搅闹的一片混乱,什么也没有做成。太糊涂了。”
她默默替自己倒了杯酒,“这个天下不好吗?土地生出五谷,滋养着我们。圣贤的话总是希望所有人都不欺心,却教不会想改变这个天下的人去忍。为了四海平宁,觉得只要肯以肉身投馁虎,就能一劳永逸。哪有那么简单。”
“古人说大仁不仁,这里面的道理很深。不是你光想着流血就能搞明白的。”
杨万里听了,想要起身相拜,却被萧宁一使劲拉了下来。
“受教了,想不到萧二兄弟会有这样的见地。”杨万里一笑,“承蒙萧二兄弟另眼相看。你是唯一一个听我说过这些话以后,劝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劝得这么透彻的。”
萧宁摇摇头,“当为则为罢了。我知道你将来如果真做了官,也不会那么糊涂,才与你说这些。若你来日高中,我也算为这里,留下一个善类。”
她今天起码喝了一整坛酒,摇摇晃晃被人扶上马车送回使馆的时候,几乎已经不省人事。
范闲确认她安全到了使馆之后,才跳上了马车。
“王启年,去监察院。”
他到监察院,自然是为了看那块门前的石碑。
范闲见陈萍萍还是对自己笑呵呵的,忍不住问:“您不怪我么?”
陈萍萍摇摇头,“不怪。我答应过你,你无论闯什么祸,我都会替你兜着。”
“更何况长公主听说可以退婚,立刻从信阳传信替林郡主答应了下来。而内库财权现在也变得十分棘手,陛下没那么放心要把它交给你。所以现在除了婉儿,皆大欢喜。”
范闲默然几分,“我甚至以为,起码我会丢了这个官。”
“不会的,开国以来,还没有因为婚姻之事贬谪官员的先例。”
陈萍萍现在心情甚好,“我现在,高兴。从你们两个认识的时候起,我就总觉得会有这么一天。”
“您说我和林婉儿?”
“跟我装什么糊涂。”陈萍萍叹道:“自然是你跟宁宁。”
“就在这里,你俩一起坐在石碑前的时候。我就莫名觉得特别合适。”陈萍萍指了指范闲现在的位置,摆摆首,神色颇为和悦,“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居然也能有一种奇妙的相配感。太有意思了。”
陈萍萍还想过:如果有一天,范闲和宁宁真的在一块儿了,全天下最高兴的人就该是他了。
范闲想起李承儒所说,怅然了几分,有些失落地一叹:“人家终究是一国公主。我得再立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才能有这个机会。”
“你先好好主持春闱吧。”陈萍萍笑意未减,“缘分未到,先别急着下定论。”
萧宁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老大正坐在自己床边盯着她。
“你干嘛?”
大公主皱着眉反问:“你喝成这样,还问我干嘛?”
“我就记得问跟一个来参加春闱的举子聊了两句,才多喝了点。”萧宁的头有点疼,坐起来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已经是春闱第二天了……唉呀不对!别打岔!”大公主开始了审问:“你老实跟我说,你跟范闲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是在考院么?”
大公主一字一句道:“我的意思是,你跟范闲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神识未完全清醒的萧宁反应了一阵,以为是老大又在发神经,“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
“你现在自己出外面听听,除了春闱这件大事以外,满京城都在传小范大人与北齐二公主情深意重,入宫抗婚,被打了八十廷杖,没了半条命。”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萧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公主附身到萧宁耳边,大声道:“李承儒!”
她看见萧宁瞪大眼睛,知道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妹妹终于是信了,才继续道:“那八十廷杖就是李承儒监刑的,你现在就能进宫去问他。”
过了半晌。
起床梳洗装扮好的萧宁在房间里徘徊了半天。
“不是,他有病吧?”萧宁看向老大。
“我最后一次见他和他大吵一架,吵得都要撕破脸了。”
大公主拿起一个蜜饯,慢悠悠道:“我怎么听大皇子说:你俩最后一面是在宁才人宫里,你还带他来宁才人宫里和他一起吃饭。”
“那是我看他伤心,想着带他来吃顿饭,让他缓一缓。”
“那你对他可够好的。”大公主直接道。
“我是拿他当朋友,而且是陈院长说让他有事没事来问问我,跟我商量……”
大公主点点头,“你们两个性情互补,陈院长撮合理所当然啊。”
“……范闲亲口说过是因为我么?”
哪知道大公主道:“那当然,廷杖刚打完他就对着李承儒承认了。”
“不过你放心,现在就我和李承儒知道这确实是真的。虽然你是大齐公主,他只是庆国的臣子,身份有点不相配,不过没关系。”
大公主准备为了老二的终身大事大包大揽,说着手对着空气就这么虚空一抓。
“等范闲从考院出来,姐和李承儒一起帮你们俩想办法,哪怕最后是把他弄回齐国,做你的赘婿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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