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后,庆帝突然起意赐宴,邀请宫里有皇子的高位嫔妃家人入宫团聚。
萧宁是宁才人的侄女,但更是北齐公主。宫里的拜帖直接下到了使馆中。
御前的人前脚刚走,宁才人宫里传信的人转眼就到了。
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一,大皇子猜到了她不想去。二,但是敢不去就打断她的腿。
开宴当天,管公主衣冠的秋娘觉得这虽是个串亲戚的场子,但不能丢了大齐颜面,将东西精心备了起来。待给二公主梳妆后,便候在妆楼上为二公主穿好浮光锦织就的青色广袖流仙裙,鲛纱霞帔。在原本的髻上拿下她常带的白玉钗,换上了银花仙人流苏冠。省了她不喜欢的面靥,精心妆成后便乘宫里的车进了宫内。
萧宁做这王女邦媛的打扮,端坐在车里一直闭目养神。不是为了被千叮咛万嘱咐的礼数,而是在想这宴是不是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这种后宫里只要是高位嫔妃就可以自己做主开的家宴,为什么有一日会让庆国陛下专门下令开办,还是在只有节庆大日子的金明池中。
难道真是人太多了地方放不下?不见得吧。
萧宁往日入宫都是寻常打扮,极少穿这么讲究。以至于自己在大皇子和宁才人身边坐下的时候,许多打过照会的人认了半天自己是谁。
其中包括就包括李承平这个老三。
李承平看见萧宁的时候,本来忍不住想要起来打招呼,但是被宜贵嫔瞪了回去——老三才因为抱月楼的时被罚了个半死,现在只能谨小慎微唯唯诺诺。
“你要是平常就这么人模人样的,说不定早就嫁出去了。”李承儒小声说。
“谁要嫁人,谁要成亲。”萧宁碍于衣着只能端坐着,咬牙切齿地对李承儒说:“自己终身大事就这么被定了,别想忽悠我。”
东夷血统总归让李承儒和萧宁的五官生得更英气深邃,加上萧宁一双精致的凤眼,即使一身清净敛华的青衫,依旧让这位不常做公主的公主看着明艳飞扬。
范闲和范若若刚落座到宜贵嫔身旁,范若若就眼睛一亮。
“那就是北齐二公主啊,好生美貌。”范若若感叹道。
“哥,你之前出使北齐见过她吗?”
范闲道:“没见过,我是外臣。”
“她和大殿下说话的神色,看起来跟大公主一样,应该很好相处吧。”范若若说道。
李承平脸色听完就变了,拼命摇头,“她就是个恶魔。”
沾了大皇子齿序的光坐在最前面的萧宁这会儿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吃饭?我现在头重脚轻的。”
李承儒道:“快了吧,再不吃就变成晚饭了。”
宁才人听两人一唱一和,回头道:“你俩能不能回去再给我丢人?”
宁才人话音刚落,庆帝就到了。
在众人下拜声中,庆帝潇洒的走到上首坐下。
“朕来晚了,没耽误你们团聚吧?”
他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到萧宁身上。
“公主,这些天在庆国待得如何?”
萧宁起身走到庆帝面前,躬身行礼道:“十分好,谢庆国陛下关怀。”
庆帝笑笑,“你跟你爹性子还挺像。”又问道:“你们走之前,齐国太后和皇帝怎么样啊?精神头好吗?”
萧宁谦净笑道:“也很好,如今两国相安,我家陛下也很记挂您。”
“是吗。”庆帝接过太监递来的茶。
萧宁略顿了顿,笑容不减,“是真的。庆国陛下曾派遣使臣来过大齐,后来送使臣和小言大人离开的时候。我家陛下还感叹:庆国君有情,臣有义,大国本色。”
庆帝被夸得哈哈大笑。
萧宁回过身看了一眼范闲,继续道:“就是有那么一点美中不足,小范大人的《红楼》看完了。”
庆帝指了指范闲,“范闲,你听见没?人家发话了,回去赶快写。”
太子听到这儿,亦乐着开口道:“原来等着小范大人更新的都排到齐国去了。”
一片和乐中,庆帝突然发话:
“公主既然认得范闲,那你觉得,范闲如何啊?”
这问题猝不及防,萧宁愣了愣,看了看李承儒。
她只好又开始磨洋工搞点废话文学,“小范大人,才华横溢。”
李承儒见状开口解围:“父皇,公主来庆国时间短,又和外臣没什么来往,怎么会知道范闲什么样呢?”
庆帝语气平淡,“前段时间,朕命范闲监刑廷杖,结束之后,听说范闲被人拉去和你还有你母妃一起吃饭了?”
萧宁听了,一下慌了神。可这种场合自己不能下跪,只好站在原地千头万绪。
李承儒和范闲立即出席在庆帝面前跪下。
“父皇,是儿臣做主请范闲来吃饭的,公主素日常来宫中看望儿臣和母妃,故此随意了些。还请父皇责罚儿臣吧。”
“陛下,是臣不注意分寸,臣愿领罪。”
庆帝扫了范闲一眼,“你最近领的罪还少吗?”
“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两看相投,也不是什么坏事。”
萧宁一下抬起了头。
磕到了。
“范闲。”庆帝意味深长地问:“朕听说,你甘愿放弃财权,抗旨退婚,领那八十杖,是因为心里有人了?”
范闲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过了几弹指,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回禀陛下,臣放弃财权,是自知才能有限,唯恐误国。”
场面一时陷入极端的寂静。
庆帝手一挥,“不多说了,赶紧开饭。”
这场饭宾主尽欢,尤其是萧宁,没心没肺不停地在吃。
从斜对面频频扫过来的目光她一律视若无睹。
李承儒看在眼里,心疼范闲心疼的叹气,摇头道:“可怜见儿的。”
沿着皇城金光门出去就是东市大街,东市大街再拐进积英巷,就能到北齐使馆。
萧宁吃得有点多了,走着回去。刚刚走到积英巷口,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会在这里的人。
“范闲啊。”
萧宁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都到了,不必送了。”
范闲熟悉她成天神头鬼面骗人的套路,问道:“一天换好几副面孔,你不累吗?”
“就在庆帝面前吃顿饭的功夫,我当了几个时辰的公主,小范大人,这样就觉得我虚伪善变了?”她抬眼淡淡问道。
“刚刚在宫里陛下那些话,你明明都听到了。”
“我听清了啊。”萧宁不为所动,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重获自由身,我是该恭喜你点什么。”
范闲缓缓道:“我能从抗旨之罪下捡回一条命,多亏了大殿下监刑的时候手下留情。后来我想感谢他救回我一条命,他却说这么做是为了你。”
“你不想见我死。”
萧宁一时无话。流言她该听的都听了,只是以自己对范闲的了解,她不信。
“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是有些话想问。”
范闲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打鼓,拿出全部的勇气问:“那天在雨里,我失魂落魄,你从内皇城里跑出来,拉着我说:我们先回去。你能不能告诉我,在那个时候,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萧宁双目依旧与他相望,诚恳说道:“范闲,你很善良。每个人走近你,都会忍不住去保护你,一颗珍贵的心。我和他们一样。也想为这个天下,多留下一些善类。”
范闲对于这种冠冕堂皇而无法触及她真实想法的话从来都不以为意,只管自己问道:“可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你也看得出来我退婚还为了谁。”
他走近她问:“为什么要装傻?”
她偏过头,回答得干脆果决。
“我不喜欢你,我们也没可能。”
范闲一下握起她的手腕,状若无闻,“是吗?算算日子,我们认识的时间真不算长,可是掏心掏肺的次数可真不算少。你若想藏,就藏得彻彻底底,可现在已经晚了。”
“我有时见你在溺水边缘,才顺手拉你一把。你想太多了。”
“你没这么心善!”范闲直言道:“若真是平常,你早当个旁观者冷冷看我溺死了。可哪一次,你没有拼命救我?”
“那是因为陈院长……”
“他不是挡箭牌。”
萧宁看着眼睛有些发红的范闲,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手臂,连番挣扎,却像范闲望着自己的目光一样牢牢地只能一动不动。
她无可奈何,“范闲,我不是李千金,你也不是裴少俊,我们不活在所有的情爱都圆满的戏文里。 ”
“你是南庆重臣,我是北齐公主,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范闲默然几分,然后摇了摇头,对她说:“我不认。”
“从我进宫退婚那一刻起,我就发过誓,剩下半辈子,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神色郑重,真真望着她,“只要你点头,即便是移山填海,我都会想办法,找出一条路来。”
“我不愿意!”萧宁挣开他的手,果断道:“你我走到今日哪有那么多险可以冒?为了一个念想结果失去的越来越多的事情到现在你经历的还少吗?!”
“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狠狠心,说道:“我也不想为你冒险。”
话说完,萧宁便撇开他的视线,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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