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俩要走，费扬古就坐在正堂里目送舒舒和四阿哥离开。
阳光把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费扬古能看到舒舒时不时的回头看自己一眼，每当这时他都会努力地对舒舒挤出个笑来。
直到他们俩绕过了影壁，出了大门坐上了马车，费扬古被抽空了力气般的瘫在椅子上。
觉罗氏刚把舒舒和四阿哥送到家门口，正小声嘱咐着庄嬷嬷让她早早给舒舒备下素衣。一回头就见堂屋的阴影里费扬古正摊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她当时心就提了起来，匆忙跑回去就见费扬古正摊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觉罗氏知道他是在担心女儿，轻声唤道：“老爷，咱们回去吧。”
费扬古看了妻子一眼，艰难的点点头：“走吧。”
马车里舒舒消沉极了，她盯着马车的地面，明知道四阿哥就坐在自己身边却一句话也不想说。四阿哥明白她的心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能把她劝开心的话，索性就默默的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马车像是脱离了外面这个喧嚣的世界。
回宫的路刚走了一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四阿哥看了舒舒一眼见她没有受惊，便探出身子去问车夫：“怎么了？”
刚问完，他就见地上正跪着一个衣裳干净，面色发黄的七八岁男孩。
嘴笨的车夫还没想好要怎么请罪，见到马车里有人出来的男孩眼睛一亮，忙冲着四阿哥磕头说：“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哥哥吧！”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舒舒也终于不再沉默，她拉了拉四阿哥的衣袖问：“外面怎么了？”
四阿哥看了那男孩一眼说：“外面有人拦路，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马车周围骑马的侍卫们，对他们很是失望。
今日跟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出自满蒙八旗，他们本该是本朝最勇武的战士，当年太宗就是率领着他们马踏九州。可现在呢？这些人是多没用才能连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拦不住，让他直直的闯到自己和舒舒的马车前面来？
舒舒在戏文里听说过拦轿喊冤的戏码，再加上这孩子刚刚的话她没听进去，现在只当是这孩子家里有什么冤屈，便问他：“你是家里有什么冤屈？怎么求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不是什么官，求我们不管用的！”
四阿哥如今还没入朝，舒舒不想给往身上揽这些麻烦。
但又见这孩子脑门磕头磕的青紫，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有些可怜的样子就补了一句：“你说说家里有什么冤屈，我们给你指条明路。”
这孩子也没料想到之前给育婴堂布施过粮食的舒舒才比自己大了两岁，看舒舒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他的心直接凉了一半。
但人都已经到这儿了，该磕的头也磕了，该求的人也求了，没有此时半途而废的道理，便忍着头上的疼说：“老爷太太容禀，我是您去年布施过的城南的那家育婴堂收养的孩子，这次这次大着胆子来拦您的轿子，是为了请您救一救我哥哥和育婴堂里的其他孩子们。”
舒舒闻言诧异道：“育婴堂？育婴堂这么快就没粮食了？！我记得我一个多月前才捐了二十石米，你们到底多少人？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男孩忙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说：“不是这个，是，是……是养大我们的育婴堂之所以会留着我们，就是为了等把我们养到了十岁就卖去做优伶。”
优伶？！舒舒疑惑的看向四阿哥一眼，十岁的孩子就卖去学吹拉弹唱？卖的还是男孩？！这有人买吗？
四阿哥避开了舒舒干净的眼神。
舒舒不知道，他却是听说过一些的。
国朝禁止官员狎妓，汗阿玛手下的人抓这种官纪抓的严。一些官员想要纾解便专找那刚刚十几岁，身段柔软，面容清秀的男孩儿来做替代。这种风气由来已久，如今在京中已颇为盛行。
许多妇人也一知半解，只是此事实在难以说出口，便瞒着家中女孩们。
见舒舒和四阿哥不说话，男孩儿继续磕头恳求道：“您是个善心人，一个月前便给我们育婴堂布施过粮食。我本不该得寸进尺求到您这儿，只是从小照顾我到大的哥哥马上就要被卖去做优伶了。他生来体弱，我怕他经不住那些人折腾不得已才求到您面前来，求您发发慈悲救一救我哥哥吧！”
他这话说的让舒舒更觉疑惑了，她见四阿哥不像自己一般似懂非懂，便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四阿哥心中难堪，轻咳一声说：“这事儿不太方便让你知道。”
不太方便？！
舒舒看周围都是人，便觉其中定有些见不得人处。
可这孩子磕头的样子又实在可怜，而救下他和他的兄长对自己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想到这里，她便叫了一直跟在马车后的庄嬷嬷，让她拿着几枚银裸子跟着这男孩儿去他们育婴堂把他和他的哥哥都买回来。
对于这种腌臜事儿庄嬷嬷是知道些的，也正因为知道才不想让舒舒收留这对兄弟。但迟疑下，她又想不出该说什么才能既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又不让舒舒听到这种脏事儿。
好在四阿哥这时开口说：“你买下他们怕是不太好，不如让苏培盛出面去吧？”
舒舒听了看了苏培盛一眼，又看了看他，小声问：“是哪里不好？”
四阿哥支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他这样，舒舒愣了愣惊讶地小声问：“是关于鱼水之事？”
四阿哥想不到舒舒竟然这样敏锐，真猜出了大半。可想到她都问出来了想必也瞒不了她多少了，便点了点头。
舒舒看了看外面跪着的小男孩，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对四阿哥小声感慨说：“他还这么小，这些人真是，真是……”
这种人，这种事儿把舒舒恶心的骂都不知道该骂些什么了！
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四阿哥忙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消气，又吩咐苏培盛赶紧跟着这男孩走，一定要把他们兄弟买回来。
谁知苏培盛还没来得及走就被舒舒给拦下了。
舒舒说：“这事儿还是让我的人出面去办吧！我买下他们旁人顶多说我被人蒙蔽，可若是你买了他们，之后有嘴也说不清了。”
见四阿哥盯着自己看不说话，舒舒又说：“况且我又不把他们带回宫去，只是让人把他们安顿在我京郊的庄子。那儿的庄头之前为我办过几件事儿，是个可信之人。让他们先别露面，等过个三年五载的长开了，也就没人认得出他们了。到时候没什么人记得这件事，更没人能拿这事说嘴了。”
四阿哥觉得舒舒说的有道理，只是她要怎样才能让这两个大活人三年五载不露面？
听了他的疑惑，舒舒说：“正好他俩年纪还小，就让他俩先留在庄子上随便学些东西，人忙起来时间过得快，三年五载很快就过去了。”
四阿哥惊讶问：“你买了他们不是让他们做奴才？还要让人去教他们学东西？”
舒舒点点头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看这男孩虽然年纪还小，但他这个年纪便能从打听好我们什么时候在哪儿，并从育婴堂成功的偷跑出来；看到我们周围有这么多护卫也没有胆怯，还敢凑到我们身边来恳求我们……
这算是有勇有谋吧？！
按他刚刚的话来看，他如今还没到被卖的年纪，却能为了自小照看他长大的哥哥出头，这能算有情有义吧？
这样有勇有谋又有情有义的人世上能有多少？我觉得只要好好培养，将来肯定能用得上他。”
舒舒不说四阿哥还不觉得，听过舒舒的话又看了眼趴跪在地上的小孩，他不得不承认舒舒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普通人家里的孩子没几个有他这样的胆识，只要给他个机会，他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这样一想四阿哥便说道：“帮人帮到底，既然你愿意让人教他便别吝惜。干脆找个落魄的秀才教他和他兄弟读书识字，学一些四书五经。他将来若能考取些功名，才真能帮得上你。”
对舒舒来说，养两个学生也不是什么大的开销。两人这样说定，便让庄嬷嬷拿了银子跟着男孩走了。
庄嬷嬷走后，舒舒待在马车里却越想越气。
她刚刚只想着帮这两个孩子一把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和四阿哥，可现在决定帮他们了之后再想想，便觉得错的从不是那对兄弟，也不是想要伸出援手的自己和四阿哥！而是那个藏污纳垢的育婴堂！那样的育婴堂就不该存在！
四阿哥一见舒舒愤怒的眼神便料到了她的想法，抢先一步说：“咱们现在已经让人去买了他俩，便不宜再打草惊蛇。
背后的人能有这个财力在京城开育婴堂，肯定背后有人支持。咱们再等等，等过些日子这些人放松警惕了，再偷偷搜集证据禀明汗阿玛，让汗阿玛把这些人连根拔起……岂不快哉？！”
见四阿哥也不想放过这些人，舒舒不由放下了心。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迟疑道：“那万一这中间他们又把别的孩子卖去了那腌臜之处该怎么办？”
四阿哥说：“应该不会，他们哪怕不知道买这两个男孩的人我们，也会猜测是哪家权贵出手这样阔绰。此时应该如惊弓之鸟警惕育婴堂是否被人看出了端倪，十有**不会再卖孩子了。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回头我就让人去偷偷盯着。他们不往出卖人还好，真要卖了人出去，也活该那买人的地方倒霉。”
舒舒却还是不放心：“可我听说开那种地方的大多背景深厚，甚至有点背后还有亲王之尊……汗阿玛真的会秉公严惩吗？”
想了想汗阿玛最近的脾气，四阿哥说：“会的，汗阿玛他最近正因为皇额娘的病和蒙古那边时不时传来的消息心绪烦闷，正有火不知道该往哪儿发。况且这种地方背后没什么大人物还好，背后真要是有哪个大人物，那汗阿玛就得问问他，他开这种地方笼络朝臣是想打探些什么了！”
入V第二更。
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写清朝男风盛行的文章，老觉得自己是记错了，可百度了下又发现自己没记错。在清朝，危险的不止有女人，长得好看又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男人甚至更危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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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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