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个老东西安排我去名为散心实为相亲的聚会，非常大型的各个城池少主公主相亲大会，各种乱七八糟群魔乱舞，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有。冲鼻子的熏香和奢华的服饰，乱糟糟的奏乐和拘谨的礼仪。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有。
什么、东西、都有。
扇子敲碎一个妄图靠近我的小妖怪，啜饮一杯酒，我翻着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白纸黑字万众痕迹，勾锋如刀竖横若剑，美人弯眉俊客挺拔。
“这本书很有意思吗？”
我翻页，并不想理会那句问话，但是侍女拉拉我的袖子，我知道这已经算是威胁了，我不做什么回去她肯定会同那个老家伙告状，我定然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乳母是抚养我长大的，母亲救过她一条命，所以乳母总是宠爱我的，她甩开侍女的手，为我抚平衣袖。
我抬起头，道：“大秦来的话本子，还算有趣。”
脸不错，脸色不行，怪不得不同那些人胡闹。
“诶，是讲什么的?”少年问我。
“妖怪，一本山海经。”我说，“可真是宏伟的地域。”
少年笑了：“瑶姬喜欢妖怪啊。”
“算不得喜欢，神鬼志异，神话传说，也算无聊日子的慰帖。”
乳母为我们倒酒，轻声说，“阴刀大人，瑶姬大人，请。”
人见阴刀，想起来了。
“身体不好，少饮酒的好。”
少年人红了脸，许是被气红的，毕竟直接说人家身体不好也很不礼貌，我放下书卷，低头致歉，“母亲生前身体一直不好，便跟着医生学了些皮毛，见人总爱多嘴，阴刀大人请见谅。”
少年人露出吃惊的目光，随即敛起神情，推开酒杯道：“便谢过瑶姬好意了。”
我和这人还算聊的开心，他同我讲诗词，我便为他敲着杯子唱民间小调，难登大雅之堂，但能逗得一乐。
他笑了，眸中神色闪动。
这之后不久，老东西将我送到了人见的城池，我去了，见到阴刀的第一面，我就思考怎么逃跑了。我的故乡离妖怪的城池很近，经常有妖怪骚扰人民，这也是老东西急着把我卖掉换钱的原因。
我被安排了房间，乳母照顾着我的衣物，我带来的东西大多还是书，知识的重量总是惊人的，我每日遣退侍女在屋中背着书箱来回走动，乳母总是很心疼地为我擦汗，低声安慰我：“快了，快了，您再努力些，我们一定能离开的。”
乳母是陪了母亲二十多年的，她比谁都明白母亲的特异并接受了，她崇敬母亲如神明，所以母亲教她不要约束我，乳母便不会教我向世俗低头。
母亲要我奔跑。
我会离开的，母亲大人，我会奔跑的。
阴刀还在生病，我隔着帷帐看他，为他煮了清淡的汤，他向我道谢和道歉：“明明该我好好招待瑶姬，却让瑶姬为我担心了。”
我淡淡回了句无碍，坐在帷帐的另一边，为他读乐天诗集，大秦确实地广物博人才辈出，李太白总会让我幻想大唐的盛世。
阴刀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我停下念书的声音，离开了。
第二日是一些肉粥，贵族的饮食偏好鱼类，侍女见我切肉沫进去的时候很不赞同，我没有理他们，一碗肉粥，少许盐就足够鲜美，撒上些许菜叶。我在案几旁放了几朵花，隔着帷帐看侍女端进去，捧着琵琶为他弹几首小曲子，琵琶中有些肃杀之气，他没睡着，称赞琵琶声美丽，我告辞回去负重运动了，今天还要练习一些格斗技巧，由乳母教导我。
3.
我偶尔会想母亲大人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嫁给那个老东西，乳母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追随母亲。想的多了，就不再想了。
过了些日子我去了市集，人见城比老东西的城池安稳，很多商人往来，我买了些果干和糖果，回去的有些晚，顺路折了一叶杨叶，回到城堡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阴刀的房间有侍人掌灯，我把买的东西隔着屏风推过去。
“这是……为我买的吗？”
我道：“你的药我尝了尝，太苦了些，药不能停，便好歹吃些甜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将杨叶放到唇边吹一曲小乐，便起身，告退。
阴刀忽然喊我。
我回头。
他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我安静一会儿，问他：“我不愿意你会让我走吗？”
他不说话。
“我走不掉，就会陪着你，阴刀，直到死亡将你我分开，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阴刀没说话。
我转身离开。
他不愿意见我，因为病的很重，他偶尔会问我生不生气，我说没什么好生气的，母亲生病的时候也很少见人，除了乳母，谁也不见，她总担心我会被她的病容吓到，或者将病气传染给我，除了照顾她的乳母，很少有人能见到她。
我很理解阴刀不愿意在比自己小的心让人面前露出丑陋的样子，这没关系，我能接受，他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活着看别人不痛快自己才痛快的人，很多事情我都能接受。
枫叶变红的时候，我和阴刀的婚约定下了。
他终于愿意见我了，气色好了很多，我坐在屋檐下看书，他走过来，问我在看什么。
我让他坐下，躺好。
阴刀不明所以地躺在我旁边，我拽着他的脑袋在他的挣扎中将他的脑袋放在我的腿上，这个男人立刻吓得一动不动了，喊我的名字。
我拍他的头发：“安静。”
乳母小声提示他：“瑶姬不喜欢看书被叨扰，您还是安静些好。”
那是一卷物语，虽然我最不喜欢这些男欢女爱，但是这本一些细节描写的很好，放下书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乳母为阴刀盖上大裳，他已然睡熟了，我的腿都麻了。
乳母想要叫醒阴刀，被我阻止了。
阴刀喜欢我，愿意将一生托付给我，我不能回报同等的感情，至少应该回报这份感情应该获得的宠爱。
阴刀醒来了，然后红透了脸，说：“瑶姬，这不合体统……”
我问：“我重要还是世俗重要？你爱我不就是因为我超脱世俗吗？”
阴刀脸更红了：“你重要。”
我笑了。
乳母问我要不要用膳，我说好，阴刀爬起来，问我为什么不起来，我说：“腿麻了。”
我才十四岁，阴刀已经十九岁了，哪怕再怎么病弱，他也能把我抱在怀里，乳母垂着眼，一旁的侍女却瞪圆了眼睛，又赶快低下头。
“阴刀，”我坐在他怀里，“亲亲我。”
在他犹豫的时候我爬出他的怀抱，端正地坐好，问乳母今天吃什么，乳母笑着打趣我坏心眼，道：“不是您说的，要为阴刀殿下炖鸡汤吗？还说要给他补补身体加些山参。”
我转过头：“我不记得自己说过。”
乳母拆我台：“阴刀大人睡着的时候我问您的，您还让我小声些不要吵醒阴刀大人。”
阴刀看着我，笑了：“瑶姬，谢谢。”
我低头为他盛汤，把骨头和肉分开，撑着下巴看他用餐，真是优雅的贵族子弟，姿态动作都优美的很。
阴刀问我为什么不吃饭。
我转过头，道：“今天读的书没有读完，不想吃。”
“这怎么行，不吃饭——”
“啰嗦。”
他闭嘴了。
我闭上眼睛，道：“喂我。”
乳母已经笑出声了，我双颊发热，身旁的男人也低低笑出声了，我掐他的大腿，男人才低声求饶，用刻着花纹的竹制木筷喂我吃东西。
他似乎很开心。
侍卫喊阴刀，似乎是要他见什么人，我说：“你要是走明天就不要见我。”
阴刀坐下，端着碗左看右看，乳母掩着袖子提示：“把自己的饭菜吃完。”
他低头吃完那碗米饭，一点也不优雅，一边吃一边朝我笑，我闭上眼睛，端起自己的碗，他就起身，说谈完事情就来见我。
我说：“别来了。”
阴刀僵在原地。
乳母已经颤抖起来，她哈哈大笑，抹抹眼泪，对着不知所措的阴刀道：“她说话做事很少解释，您理解不了的话我可以为您解释——谈完事情太晚了，刚恢复身体不要太放肆，万一夜深了会着凉。”
我：“……”
阴刀笑了：“原来如此，真是多谢您了，瑶姬，我知道了，你的心意。”
我：“……”
乳母已经直不起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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