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号……这是“深蓝”总部针对危险性极高的变异体的单独分类命名，从001号到008号，每一个都给人类方造成了相当惨痛的损失。虽然目前009号只导致5号防御体的部分设备报废和三名能力者死亡，但是E类异变体，存在越久就会对设施破坏越多，如果放任不管，整个“深蓝”的人都会彻底暴露在酸雾之下。要彻底清除009的威胁，恐怕牺牲远不止于此，叶修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能瞬间击杀3级能力者，这在以往的变异体中没有记录。具有模仿攻击特性的变异体，通常只能发挥出一到两成能力者的实力，最多造成干扰，而无法击杀。”张新杰展示他屏幕检索出的“模仿攻击”条目下的档案，把椅子转向方便讨论的方向。
“他们到底是如何死亡的，这是关键。”叶修在身后的白板上记录要点。
“还有一点很奇怪，程队报告现场未发现残骸，也未目击到本体，但却受到了攻击。”喻文州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轻敲，提出另一个疑点，“要么说明009具有远程攻击的能力……”
“不，如果真有这种能力，那5号防御体里所有人现在应该是尸体。”肖时钦描述了009号第一次攻击未造成人员伤亡的事实。
“要么说明，009号有隐身的能力，可能是通过改变附近空气折射率实现的。”喻文州若有所思，继续他的推测。
张新杰点头：“我马上调取数据库里所有‘隐身’记录的变异体档案。”
“再加一个，‘感官欺骗’。”叶修补充。
肖时钦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坐直，语速快了起来：“叶修，你的意思是，程队看见的，可能都是幻象？”
“程队长描述的‘瞬杀’和‘复制技能’疑点很大，我怀疑，连一开始观测到疑似E-157的个体，都是假象。”叶修在白板上的“死亡方式”和“感官欺骗”处画了两个圈。
指挥室陷入了沉默，只剩鼠标轻点声和偶尔一串键盘嗒嗒，一边等待机动A组带回来更详细的情报，一边检索数据库思考对策。
“报告指挥官，机动A组程江练前来复命。”
十分钟之后，程江练出现在指挥室门口。她脱去了报废的防护服，鬓发汗湿有几缕粘在了脸颊上，眼睑处还微微有些红，左臂伤口只简易包扎了一下。
看到叶修和喻文州也在东区指挥室，她惊讶了一瞬，随即明白，这个异变体非同小可。
张新杰注意到她左臂绷带上渗出的血迹，皱了一下眉，程江练却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大碍。
“把你们作战经历的所有事件，详细描述一遍。”叶修往前坐了坐，摆出了认真听的架势。
“是，叶指挥。”程江练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从总部出发到信号失联，再到队友倒下，她撤回接通指挥部通讯的整个过程。
“机动A组其他人是怎么阵亡的？”
“我们接近深坑，发现什么都没有。我马上让大家后撤，但那一瞬间周围队友全倒下了，我没有看见任何攻击。”提到队友，程江练心脏又开始钝钝地疼，怎么会……一瞬间所有人都阵亡……
“类似能力者队员的攻击，是在其他人倒下之后才开始的？复制技能的威力和本人放出的相比如何？”
“是的，和本人相比几乎没有差别。”程江练展示自己手臂的伤口。
“附近也没有类似E-157残骸的物体？”
“对，只有土坡和雾。”
四位指挥官听完她的描述，互相对视了一眼，确认了之前的推测。
肖时钦抿了抿嘴，好像想说什么但又存在某种顾虑，挪了下椅子没有开口。叶修却看穿了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面对着程江练：“你失去信号期间，看见的都是幻象。E-157也只是它制造的幻象诱饵。”
“幻象？”程江练迷茫地重复了一句，又猛然明白过来，“所以……”
所以她一开始看见队友倒下时，他们根本还活得好好的，所有的攻击，都是来自同样被幻境迷惑的队友！
那很有可能是最后她放出来的那个大范围的攻击，击晕了所有人让他们无法返回……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防护服早已失效，他们……他们……
“是我……杀死了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程江练眼前像被雾蒙住一般，眼眶一下子变红，大颗大颗的泪涌出来，好像呼吸都被滞住，几乎要站不稳。
指挥室的其他人没有说话，张新杰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几欲跌倒的程江练：“之前没有过先例，指挥部也判断失误了……不是你的错。”
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程江练感受到右边肩膀传来的温度，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她肩胛骨生疼，把她从极度悲伤中捞了起来。
“还能自己行动吗？”张新杰盯着她的眼睛。
程江练缓慢地点了点头，泪水还在不自觉地流下，但她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
“好，去医务室等我，你需要心理疏导。”张新杰用力握了握程江练的手，旋即就分开，目送她离去，又转过身投入到战术讨论中，“继续吧。”
刚才程江练的崩溃让整个指挥室都染上一丝悲伤的氛围，但天灾的阴影笼罩之下，这样的牺牲无可避免，短暂的哀悼之后，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
“不能让它接近安置区，战场范围必须控制在……”叶修伸出食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5号防御体外围至少1.5公里处。”
“我们的远距离打击没办法起效，无人机还没找到本体在哪就失联了。”肖时钦说。
“哈，除非我们的火力能覆盖整个有异常能量波动的十六平方公里面积。”叶修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009擅长制造幻象，如果派遣近战人员在它本体周围作战，人数越少越好。”张新杰分析。
“也可以考虑破除幻象，能确定是E类变异体，那么它制造幻象的能力一定和电磁场有关。”喻文州回忆着数据库里的资料。
“最初针对的EA-07策略电磁干扰失效了。”张新杰提醒。
“不……并非失效，”肖时钦作为机械组专家，在结合了之前的信息之后做出判断，“总部远程发射的干扰波是针对E-157的，而且覆盖范围狭窄。009号对应的干扰波长，目前未知。”
“如果能到009附近收集到对应波长，总部这边再进行电磁干扰，就可以让009失去行动能力击杀它。”肖时钦继续说。
“两个问题。在009幻象干扰下，如何确定它的位置到本体附近？009同样有信号屏蔽能力，在到达它本体附近之后，又如何及时把信息传回总部？”叶修指出了其中关键。
指挥室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谁有这个能力完成叶修说的两点关键。
肖时钦的技能可以短暂地制造或掌控一片区域的电磁场，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用他的技能破除幻境，在009附近信号屏蔽的区域和总部联系上。
但是，让所有人默然的是这个“但是”，009影响范围太大，同时完成这两项任务，即便肖时钦是1级能力者，消耗也极大，他极有可能无法返回安全区。
电磁类能力拥有者，在“深蓝”就肖时钦一个，如果从其他城邦借调，恐怕来不及。
张新杰面无表情地转回电脑前：“我清点一下重火力库存。”
喻文州闭了闭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叶修也只是沉默着，目光沉甸甸落在肖时钦身上。
“哈哈……你们就别商量了，”肖时钦笑着拍了拍张新杰的肩，转瞬之间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这种情况，只牺牲我是最好的选择，难道真的要用至少够用三年的能源去轰炸？新杰，你不是最会计算最优解吗？”
张新杰停下了移动鼠标的手，他明白的，刚才沉默的那刻，他其实早已得出结论，只是无法立刻接受战友兼好友即将牺牲。
是的，这是……最优解。
指挥官，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理智果断——即便是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因为只有最大限度保存现有力量，才有机会去等待或者去创造，那个“末日结束”的未来。
有些注定的牺牲，沉重得让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于是整个“深蓝”总部对009变异体作战大组，静谧无声地目送着他们的指挥官之一前往战场，直到肖时钦消失在浓雾中。
程江练得到消息，没理会医务员的大喊，奔向了防御体出口附近，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扛着步枪决绝离去的背影。她缓缓靠墙坐下，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半小时后，代表肖时钦的雷达图光点和那片区域的异常能量波动一起消失，东南区重新恢复平静。
末日纪20年，“深蓝”失去指挥官肖时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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