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高速公路沿着海岸铺展,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上,似乎在茫然地行进而不知方向。
车躁的频率正惹得人犯困,容祖儿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转场时原本是没有安排要在车上采访的,她听见霍汶希与苏芒的商量,说到她三番两次的病情,说她需要休息,转场的路上就不要安排工作了。
每次与霍汶希一起上节目,有一些安排常常就让人疑惑到底是来自制作方还是来自霍汶希自己,经纪人是背过她偷偷去商量的,却在谈话之后回头,望见意外站在门口的艺人,容祖儿什么也没问,反正霍汶希的安排她已经习惯了照做就是,也包括这次莫名其妙就安排她们一起出海。
如果不是明天自己就要走了,霍汶希应该会安排她们一起看星星吧?容祖儿想着。
“葵涌欸……”不知有多长的高速公路上,出现了熟悉的地名标识,容祖儿发现什么秘密似的一声惊叹,打破车里的寂静。
做主持的人反应最快,在霍汶希向容祖儿那边探过身子时,苏芒便开了车载摄像机,为香港的客人介绍起来:“是啊,沿着这条路,就可以回香港了。”
车行得快,那块路标一会儿便退到视线后去了,容祖儿忽然回头,在对上霍汶希离近的目光时,对方瞄了一眼已经打开的摄像机,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去。
经纪人是幕后的职业,却比艺人还要更在意这些聚焦的东西。容祖儿瞥了一眼霍汶希,难说自己的听见“香港”两个字是怎样的感情,在这一河之隔的地方,在这将要分开却还在身边的日子里。
“太久没回去了……”她只识得感叹这么一句,然后便是喉咙发痒,禁不住几声咳嗽。
“喝水。”水杯被递到了面前,容祖儿又望过去一眼,霍汶希还是一脸若无其事,便乖乖接过杯子,饮了一口,温度适中的水润在喉咙里,的确舒服了许多。
“她是浪姐之后就病了。”面对苏芒的好奇,霍汶希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你看,就是声带结节,发炎……”
“天哪……”只是看照片就已经心惊,苏芒余光看看一旁只顾着看窗外的容祖儿,似乎经纪人讲起的不是她的病情。
“她有一段时间是说不出话的……”霍汶希按掉照片,许多话最后都欲言又止,索性伸手碰碰望着窗外发呆的容祖儿,在对方回头的那一刻,脑子里快速斟酌了语言,才终于说出一句:“所以你要好好保养啊!”
“嗯……”容祖儿怔了一下,局促地拉着安全带,只是应了声,“我会。”
好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盛大告别,霍汶希开始一点点告诉她,没有空港在身边的时候,小飞机应该怎么做了。
“我觉得你真的很爱她。”苏芒毕竟是在娱乐圈多年的前主编,两个人之间特殊的气场全被她看在眼里,冷不丁一句戳穿二人深重的心思。
容祖儿吐了吐舌头,等不了霍汶希来圆话,便接了一句:“深爱。”
问题丢给经纪人,可这次连霍汶希也不挣扎了,仿佛一切底线在分离前日就都可以不复存在,咧着嘴笑着附和了一句“绝配”,便又收敛了笑意,一手撑在车窗边上,消散了笑容之后,便只剩忧心忡忡。
出海是谁的主意,容祖儿不知道,但在最后这一天乘船出海,渐渐西斜的夕阳烟霞下面,面对一眼望不见边的浮光跃金,确乎可以放下许多东西。
在拿到采访提纲时,容祖儿知道针对四十岁未婚女明星的采访,多少都会涉及婚姻家庭的话题,只是既没想到这次采访也会问经纪人,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环境里。
起伏不定的船上,主持在挑起话头:“Mani最出名的是……”
“普通话!”容祖儿很快便插话进去了,像是不愿开启这个话题。
但这插科打诨似的一句,决定不了既定的流程,苏芒继续往下说:“不是,是她的爱情故事。因为很多人都佩服她的理性,在分开以后生下自己的女儿,抚养她长大,并且和前男友,就是她爸爸关系还能这么好,这种关系是每一个女人都很难去面对和处理的。你怎么能够这么理性地去面对这些事情呢?”
“他们说我是单亲母亲,但我常常跟我女儿说,你不是单亲的,你的爸爸还活着,只是我们的相处方式不是夫妻那样的而已,但是我们应该共同承担对孩子的责任。”霍汶希很认真地回答,“从我决定了要一个孩子开始,我就已经很明确我后面的路应该怎么走,既然我是一个母亲,我就要把我的岗位——母亲这个角色做好。”
之所以会保持理性,是因为但凡认定的岗位,就会竭尽全力地去做,霍汶希这样的人不会允许在岗位责任之外横生枝节,容祖儿喝了两口桌上的果汁,听得有些坐立不安。想起来很多年前霍汶希作为崭露头角的年轻经纪人接受媒体的采访,港媒比内地媒体更爱打听八卦,劈头便问她会不会跟自己的艺人谈恋爱,年轻的经纪人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做好一个经纪人,与做好一个恋人,如果对象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是根本冲突的。”那时的霍汶希也是像这样眼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极其自信地说,“经纪人的职责是把你的艺人尽量地推给所有人,而恋人的本能,是要让他独属于你一个人。”
霍汶希第一次从香港北上的那天,容祖儿在她的办公室待了一整晚,除了那些小孩子脾气之外,也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其中便有这一点,根本的冲突在于一个经纪人的爱——经纪人最爱你的表现就是捧你做天后,而天后永远不可能只属于某一个人。
“有一天她跟我说,我的人生完整了,以前我是不确定的,但现在我知道这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那就是生了我的女儿。”容祖儿笑了笑,会意苏芒投来的目光,很得体地评价霍汶希的感情事,“她这一辈子都是为别人而活的,她现在可以有一个真正让她从心底快乐的一个生命延续,我听她这么说,我真替她高兴。”
“那Mani为不为祖儿操心呢?”主持抛出的问题如炬,容不得人逃避。
容祖儿见霍汶希面有难色,便连忙帮她说:“这方面是没得急啊……”
“那你渴望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苏芒又问。
放下手里的果汁,坐立不安的人换成霍汶希,容祖儿看看她急着去拿桌上摆着的小零食,便扭过头看着苏芒回答起来:“现在我对我的感情,还是会有期盼,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不错的女生……”
苏芒立刻点头:“很好,你真的很好。”
“我喜欢有才华的人,就是一定要我能够仰慕他,我才可以持续不断地有兴趣发现他让我着迷的地方,他也要有一颗童心在。”目光没有落在旁边只顾着吃东西的人身上,一字一句却明明砸进对方心里,容祖儿话锋一转,又否掉自己在描述一个具体的人,“但是在我的人生里面,好像这个就是永远缺乏的一个拼图,找不到对的那一块。”
她是喜欢用“拼图”来解释人生的,霍汶希想起很多年前的事,她的艺人太小了,经纪人除了教她怎么做艺人之外,也要像妈咪一样教她如何做人。于是用拼图来做譬喻,想要告知她人生不一定就如计算好的拼图一样任何时候都可以拼得完美,却又在她手里的米菲拼图真的缺了一块时,想方设法地要替她去填补空缺。
其实回想起来总有些好笑,理性主义者教小孩人生无常,实际主义者又总见不得人有遗憾和未完成的梦想。
其实一个人又哪能用“理性”来一言以蔽之,霍汶希回想起来,自己的行事作风也许担得上这两个字,在那些外人觉得是人生大事的事情上,永远保持理智,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走,但一旦关于这个孩子,所有的评判标准似乎都变成了“希望她好”,以经纪人的身份,见不得她的歌喉被埋没,以亲人的身份,见不得她伤心难过。
那么,是否还有那个不敢去碰的身份,见不得她茫然无措又受人欺负?
在问到是否嫉妒过对方时,二人都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问题,为了避免尴尬,倒也要说两句感情上的嫉妒,于是容祖儿笑着说嫉妒她的男朋友头发这么多,霍汶希笑着说嫉妒她每一任前男友都这么帅,颠三倒四的谁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欢声笑语掩盖所有尴尬。
就像把对她回港后的叮嘱藏在每一句话里一样,直性子的小朋友也学会了斡旋,绕着弯子讲话,没敢去讲就是嫉妒你的男朋友。
苏芒扭头看看天边愈发铺展的晚霞,提议道:“咱们可以上去看看风景,现在应该不晒了。”
“看日落!好浪漫啊!”雀跃的不是容祖儿,却是常以冷静示人的霍汶希,过于兴奋站上甲板,结果就是被风吹得凌乱,于是回身吩咐容祖儿,“我有一缕头发,帮我理一下。”
“好啊。”想也没想便上了手,霍汶希满眼里是容祖儿认真的模样。
苏芒靠在一边,酸溜溜地说:“你俩这样再发出去就该‘领证’了。”
“领证了,我们领证了!”容祖儿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仗着这是最后一天,霍汶希应该不会像那天在杜华面前一样突然黑脸,可勇气只剩那么一点点,霍汶希不跟着起哄,容祖儿强调的声音也就变小了点,“我们在海外领证了!”
嘉宾这样讲,反而让苏芒笑着想敷衍过去:“最近看热搜说有一对经纪人和艺人要领证了,我点开看看,真是笑死我。”
霍汶希也上手帮容祖儿理着被吹乱的头发,经纪人最终也没有黑脸,而是开玩笑似的接话下去:“对啊,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拿证哦,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心中的忐忑在一瞬间被稳稳托住,就像每一次都有霍汶希托住她一样。容祖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看着帮她理头发理得格外认真的霍汶希,隐匿夕阳的霞光照在她的脸上,凌厉分明的脸部轮廓也变得柔和了些,像给人打了一层暖光,其实心中恋人的模样再描述也不过是这样,怪她嘴笨讲不出来,但霍汶希这温柔的样子,在分开之后,大概也会住在她脑中好久好久。
领证不领证的事抛在脑后,苏芒笑着点起:“其实你们两个相伴很多年了……”
“二十四年啦!”不用想也记得这个铭刻于心的年份,容祖儿说出口的语气有一些连霍汶希也不太明白的骄傲。
讲完,容祖儿便低头笑了,经纪人不会明白,使她骄傲的不仅有拿奖、开演唱会、成为天后这些事,还有暗恋了一个人整整二十四年。
是了,她是在走在人生路上的一步一步中间,慢慢剥除杂质,认清这一点的。
其实从一开始就喜欢她,那种少女自己也不觉的萌动。
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试过,暗恋一个人二十四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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