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人证!张温!张惠恕!张太傅!”
张温怎么还在这里?他不是回去帮弟弟筹备婚事了吗?
不仅是朝旭意外,坐在高台之上的孙权也同样意外。
“张太傅,我记得你前几天和我申请回吴县,给妹妹送亲去了?”
“回陛下,臣原本确实已经在路上了,只是听闻暨尚书准备今天在朝廷上揭穿丞相的真面目,于是暂缓了回乡计划。”
“那婚事可还来得及?”
“如果今日顺利,租个快马也能赶上,如果不顺利,那我留在这里也无妨。”
“既然这样,回归正题吧。暨尚书刚才说,你能为他所说的话做人证,你可知道这指证下去,要牵连多少人吗?”
“臣悉知。”
“即便如此,也要指证?”
“是,这都是为了大吴的未来考虑。”
“行,暨尚书,继续吧。”
短暂的寒暄到此结束,话题再次回到弹劾丞相孙邵的事情上。暨艳提到的孙邵的第二个罪孽,就是借灾情赚私钱,而这件事不可能由他一人做到,必定会有同伙。
“张太傅,您可愿意做人证,担保丞相贪赈灾款项是事实?”
“愿意。”
“太傅如此确定,是有什么证据吗?还是您亲眼见到了他们的操作过程?”
“我以手上的数十份状告函为证,所有民间想要揭穿这件事的人的状告函,都在我的手上。只是他们无权无势,这些状告函都被当地的官吏压了下来,不予处理。”
“我大吴以律法严苛闻名,怎么会有人敢做如此之事。”
“此言差矣,”孙权驳回了底下的反驳,“前几日,有位近臣的朋友轻薄有夫之妇,原本按罪只是坐几年牢,那位有夫之妇也投了状告函,一样被压下来了。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位朋友调戏的,刚好是另一位近臣的夫人,只是两人因为公务长期分居,感情却依旧。我的这位近臣就把这件事捅到了我这里。欺上瞒下、妄图靠人脉逃脱法律制裁,罪孽叠加当斩。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位朋友得罪的是我的近臣,这件事是否就要这样不了了之?”
“陛下,正是如此。”张温恭敬地行礼,“这些状告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被压下来。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还是想办法得到了这些函。只是帮助我的助手们不愿意透露姓名,但我保证信息可靠有效,还请陛下做主。”
“丞相可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有。”孙邵虽然低着头,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按您刚才所说的,凡是拨款,我都落实到百姓头上了,我与同谋者吞的只是多出来的款项,这些百姓又是以什么名义、不惜得罪当地官吏也要状告我?”
这也是朝旭看完奏疏时所疑惑的问题。
孙邵没有以次充好,所有的东西都如实下发,所有人都得利的情况下,真的会有那么多怨言吗?
“自然是打抱不平。”
“我看不见得,如果说我以次充好被懂行的百姓发现,他们会来投诉,还合理些。可按你所说,我可没这么做,既然如此,以我只见,这里面大概有什么问题吧。”
“愿闻其详。”
孙邵似乎找到了节奏,从刚才的短暂的冲击中缓过来,重新站定:“一种,以你刚才所说为真的前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人认为朝廷发下去的款,就算多发了,也应该全部分下去,妄图得到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另一种,有人栽赃嫁祸,您二位心怀大吴,被人利用了这份豪情壮志。”
“这么说,丞相是不肯认了?”
“我没做过这种事,我凭什么承认?”
朝旭确信,这是她第一次听孙邵如此大声说话。她本想暗自说个漂亮,却突然察觉到朝廷上的敌意在逐渐增强,没有因为孙邵的辩白减缓,反而愈发强烈。
不对,这不是想弹劾丞相,而是在判断,朝廷之上,除了明面上的两派人之外,还有哪些是隐藏在底下的江东派。江东派反对属于外来人员的孙邵担任丞相,所以他越清白,他们越不满,他们巴不得孙邵出点事,把他拉下台,这样才能让本土势力为代表的江东派上台,为士族大家谋取更多利益。
既然现在士族势力这么强大,孙邵也知道多少人盼望着他下台,那肯定不会做顶风作案这种事。可暨艳却要弹劾他,而协助暨艳的张温属于四大家族之一。
难道是暨艳与孙邵演了一出戏?
民间百姓大多数不会写字,所以状告函都是代笔,名字也可以是假的,靠字迹并不能确认书写者是谁。
不对,暨艳是张温引荐的,但这件事本身是孙权让他做的,所以不论立场如何,他的本意都应该与派系无关。
假设暨艳确实一心为大吴考虑,想要弹劾所有不合格的官吏,那他过强的正义感就很可能被利用。
而孙邵依然愿意朝廷对峙,说明他确信有人可以保住他。
丞相之后的人,只有一个。
朝旭在朝廷中的激烈辩论中,猛地看向孙权。九旒之下,那人正饶有兴趣地从上方观察百官的反应。
“——那这么多状告函,你要怎么说!”
“我都说了,我没有做过这些事。况且民间起诉,大多代笔,代笔的一共只有几个人,你去问他们这些内容是谁提的,多半也想不起来。”孙邵不卑不亢,“你们一定是被人利用了,才会在朝廷之上弹劾我。”
不论张温与暨艳接连拿出多少罪证,孙邵就坚持一个原则,坚决不认。纵使之后暨艳又列举出他新的罪名,孙邵也全都不认,朝廷上的紧张气氛愈发浓烈。
“暨尚书,张太傅,你们可还能提供更多的人证与物证?”
“回陛下,丞相势力太大,光是这些已经废了不少力,但臣担心拖延下去,一旦消息走漏,就会给丞相销赃的时间。”
“陛下,”孙邵开口,“若是两位坚持我有罪,臣愿意辞官请罪,自证清白。”
孙邵这句话引起一时哗然,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这么轻易把丞相拉下马了?
朝旭看着孙权。
不,是因为孙权已经通过这场辩论,判断出隐藏在中立派中间的江东派势力了。不需要再拖延时间。
这次的辩论根本不是要不要弹劾丞相,从暨艳的角度,是要做出“连丞相都敢弹劾,其他人更不怕”的印象,从孙权的角度,是要找出谁是隐藏在中立派中的江东派。
问题在于,张温到底为什么要给暨艳当证人?仅仅只是因为赏识暨艳,又刚好想要帮江东派把孙邵拉下马吗?
江东派在朝廷中,真的有如此根深蒂固吗?但是拉孙邵下马,也不能保证下一位上位的就是江东派的丞相。到底是为什么?
“别这么说,丞相何罪之有?既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丞相辞官,不就给人说闲话的机会了?”
这时,孙权拍板了:“孤不许。(1)而两位为大吴考虑,连丞相也要弹劾的决心,同样令孤敬佩,我大吴就是需要这种有勇气的人。只是这次证据不足,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丞相有罪。以后想弹劾官吏,还请务必找够证据,或是,制定好规则。别再让人看了热闹。”
意思就是,暨艳可以对各郎署下手了,只要提前把规则定好就行。
(注释1,参考文献:《吴录》:张温、暨艳奏其事,邵辞位请罪,权释令复职。)
(注释:关于文中女主想不明白的张温的用意,其实她方向猜对了,但是女主角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往好的方向想,所以没有往下深入,也就猜不透了。
因为作者笔力有限,不会在这个方向深挖,所以直接写在批注里:张温的目的确实就是为江东派扳倒孙邵。
参考书目:《东吴100》暨艳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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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第十四回:对簿公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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