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叫他从这次战役中学到点东西,但他看着那并不像主记的字时,还是产生了困惑。
“这是你母亲的字迹。”父亲突然说,“陛下此次让你母亲作为我的主记,与我随行,这些便是她写下的。”
陆延再一次阅读简上的内容,母亲的字瘦长而有力,每段话都简洁明了,甚至简洁到有些冷漠,但却完全符合了父亲对于“军报”的要求。
陆延想要回忆母亲的模样,却只能想起个大致的轮廓。
他们多久没见了?陆延完全想不起来。
比起回忆,陆延突然察觉,这是个绝妙的机会,将他的下一个计划说出口。
“爹,”于是,陆延忍住自己的思绪,问道,“你是因为我娘,才从不碰茹、她吗?”
陆延没能顺利将“茹姨”两个字说出口。
但父亲也习惯他不称呼孙茹的事情,并没有深究。
“我与你娘自幼相伴,从未变心。”
“难怪,”陆延顿了顿,强压着狂跳的心跳声,道,“难怪听那些周边小族议论说,她嫁入陆家近十年,都未得父亲亲近。孩儿担心这件事若是传到陛下那里,会引起陛下的不满。”
父亲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宜都那些小族,怎敢妄议陆家之事?”
“孩儿觉得,陛下没有在意,或许只是近年来战事繁多,曹魏和蜀汉攻势连连,令陛下抽不出身,为数不多的时间,又都用来与我娘相处,这才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现在西边已定,等到眼下北边的进攻结束,陛下要论功行赏时,肯定会想起与父亲联姻的事情。”
“宜都小族确实不值得在意,但前些日子大军从武昌前来支援,要是有人眼红爹本次立下的战绩和陛下对爹的器重,借此说父亲‘苛待妇孺’,传到武昌又传开,反倒影响父亲声望。”
陆延清楚士族最看重什么,也清楚父亲为了吴郡陆氏能够回到四大家族之首的地位不懈努力,父亲势必不会愿意在自己立下大功的节骨眼上出事。
“……”父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吧,你想做什么。”
接下来,是最为险峻的一步。
陆延无言地咽了口唾沫,道:“若是你不介意,可否将她许给孩儿?孩儿定会善待——”
“啪。”
父亲的手重重地拍在书案上,震得陆延心底一颤。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想这个?你清不清楚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父亲怒斥道,“我让你抄写的《孝经》都被你吃到肚子里了?纵使我与她无意,也是陛下赐婚,你敢和我要她,我都不敢和陛下说情!陛下要是因此迁怒,你能担起这责任吗?”
“爹、爹,你听我说。”陆延克制着自己对于父亲本能的恐惧,“陛下此次让我娘随行,肯定是有意想将我娘送回,但这样,她和我娘之间都为妻,让谁做小都不合适。而爹又刚赢下夷陵之战,是陛下的大功臣。这时候与陛下提出取消婚约,再权衡利弊,陛下说不准真会同意。到了那时,再提到我和她的事情……”
“我不在的这一年,你就净想这事了?”父亲的怒火扑面而来,“让陛下将赐给爹的女人转手赐给儿子?伦理道德何在?你不懂事,她也不懂事?”
迎着这一波怒火,陆延从袖袋里掏出了那块绣着“茹”字的手帕。
他分明看见,自己将手帕的花纹和字展示给父亲看时,父亲瞬间哑了火,眉头紧锁,多次的深呼吸后,才沉着声音,道:“你回去面壁思过,不许出来。”
4,
“我之前以为,我爹说‘那孩子不是他的,但确实是他的血脉’这句话是哄我的。现在看了你的样子,我突然信了。”
陆延从书房回卧室的路上,突然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女声。
抬头看去,院里的树上,正坐着一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少女。奇怪的是,陆延并不觉得她陌生,甚至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未央,你一个人坐树上,不怕掉下来吗?”
“嗯?”
少女懒洋洋地拖着长音,一会儿后,便从树上跳到地上,她的脚步轻盈,就好像她的人并不存在于世间。
“大哥的事情就是多。”她说,“现在呢,满意了?”
“满意了。”
陆延说完,自己先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应该更好看一些。”陆延又说。
陆延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也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眼前,但他莫名有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和安心感。
“嗯,换了个爹,长相就变了。”少女抬起自己的双手,检查了片刻,“不过娘还是娘,我的灵魂就不会变。”
“爹已经动摇了,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少女的脚尖在空中一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5,
【第三年】
陆延坐在案边,手指捏着一支狼毫笔把玩,面前的绢帛上空无一字。他本想给孙茹写信,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才能有效避开“私奔”“逃跑”等字眼。
除了这些字眼外,还不能用任何暗示性的句子,他能保证自己寄出时、负责送信的人守口如瓶,却不能保证孙茹那里的人也能如此。
为了这次的计划,他已经谋划了好多年,也忍了好多年。
连去处都已经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也都完成,眼下,就等他将孙茹先接回身边,两人再一起找时机私奔。
他又抽出孙茹写给自己的信,再一次阅读。
“顾家待我不错,你小姨也很照顾我,孩子们都长大了,不需要我照顾也能生活。不必挂念,照顾好自己。”
据说,父亲和吴王提出解除与她的婚约后,将她的婚事挂到了顾家已故的大公子名下,名义上与陆延的小姨共侍一夫,实际上她与继室从未见过,更多只是在帮陆延的小姨照顾两个儿子。
一想到孙茹要帮自己的小姨照顾俩儿子,陆延突然没由来地产生了妒意。
如果那俩儿子也和他一样怎么办?要是近水楼台了怎么办?那他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陆延一时间心烦意乱,将那信笺揉成一团,却很快又带着悔意将其重新铺开。
他重新提笔,在绢帛上写下:吴县至宜都水路,每月初八有商船往返,若你愿归,可借商船同行,无人会细查。
写完后,又将一张简易的路线图卷进绢帛中,最后,从另一边拿起写给叔叔陆瑁的信笺,两样东西叠在一起后,走到屋外:“阿树!”
“公子。”白树应声而来。
“你带着这个去吴县,到了我小姨那里,就说‘她有东西拉下,刚巧来帮我给我叔叔送家信,所以顺路给她送来’。切记,莫让其他人看见,送到后,等到下个月初八,就按照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联系船夫,避开我爹的耳目,带着她回来。”
说着,陆延从袖袋里取出那块被自己藏了许久,反复清洗到有些褪色的手帕,指腹在“茹”字上轻轻摩挲后,将手帕一起交给了白树。
“公子放心,我明日便动身,定不辱使命。”
次日,白树前脚离开,陆延后脚又找上了阿芷。
“阿芷,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怎么了?公子?又要通关文书了吗?”
“不是啦,”陆延捏着嗓音,撒娇道,“听说娘要回来了,我爹娘感情本来就很好,我寻思着她回来之后,肯定想和我爹亲热,那我这个成年的孩子就有些碍眼,我想在附近找个住所,我爹娘想亲热的时候,我就溜出去,等他俩冷静了再回来,阿芷觉得如何?”
“你爹娘都多少岁了,哪里会需要你避嫌。”
“唉,实不相瞒,其实是我想搬出去住了。”见上一个理由不行,陆延立刻转换思路,“我都成年了,还整天住在家里,和我爹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爹那人你也知道,每天看他脸色我也难受。还是搬出去住好。但这事儿如果让我爹帮,他就又要觉得我没用了。”
“公子,你这,找房子的事情,你找我也没用啊。”
“好阿芷,帮帮忙,我娘不在的这些年,就你最疼我了,对吧。”
陆延仗着自己继承的漂亮脸蛋和阿芷对自己的疼爱,使尽撒娇术,终于让阿芷抬起手摸摸他的脑袋,很是无奈地说:“这事儿,你可别告诉老爷,你是没事,我可就麻烦了。”
“明白,孩子肯定守口如瓶。”
从阿芷居住的通房出来时,陆延的脚步轻快,他仿佛已经能看见她从商船上走下来的模样。
到时候,他就牵着她的手,穿过码头,一起先躲在城里的小屋,只要有空,他就能去看她。
他知道母亲有个男宠在益州,他的下一个计划,便是想办法借助母亲的男宠的力量,在益州定居下来。
只要到了益州,他们就能不受礼法道义的束缚,成为寻常的夫妻。
光是想到这些,陆延就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快点来吧,你和我,我们一起去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吧。”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个人篇(陆延篇):大六岁的妻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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