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月。
蜀军战败的消息传到武昌，实际上，上个月他们刚刚战败时，武昌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到了这个月，战败的全貌和后续的各部惩罚等等事情才陆续传达，整个北伐的情报终于如同镜子的碎片一般，得以拼凑出来。
诸葛亮自返回后，给朝旭写了一封很简短的报平安的信，信里只交代了他和诸葛乔都平安无事，只是诸葛乔或许是在换季时没有注意，染了风寒，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朝旭心说他战败后大概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便没有在意。
“真可惜，耀姐又南下了，不然她应该来得及听到赵云从镇东将军贬为镇军将军的事情。”
“耀姐可不在乎。”孙权一边回答朝旭，一边盯着刚刚送达的地形图，他的手指对着斥候写出的诸葛亮进军方向和布局反复划拉，到了最后，居然带着遗憾和可惜，鼓起掌来，“不愧是孔明，简直是天才的计划。可惜了，太可惜了。”
朝旭尝试着靠近，孙权便自觉地在身边给她让开位置，让她得以坐下。
简易的地图上写出了几个地名，又以箭头和线条划出了进攻方和防守方的路线，朝旭是有了地图就能读懂战局的那一类人，不需要孙权说什么，她自己就能理清楚。
按照诸葛亮的计策，河道及沿线的道路都有主力军驻守，魏国援军只能经由一条地势险要的山道去援助，这条山道名为街亭。街亭两侧都是山，中间则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只要死守这里，就能把时间拖延到陇西五郡全部攻陷，到时候曹魏兵力再强都难以夺回城池。
更重要的是，陇西五郡之后，就是凉州，魏国刚打下凉州不久，百姓还没有那么归附，一旦陇西被攻下，再顺势得到凉州，就是当年大秦统一天下的基础版图。而蜀国这几年在诸葛亮的治理下，蜀锦在吴国和魏国境内的士族大家中的销量非常好，不少大家以手中有蜀锦为流行趋势，得到凉州，意味着得到了从凉州往更西边进行贸易的机会，在汉代有一个更简单的名字：丝绸之路。
根据情报，街亭失守之前，蜀军本来都快要成功了。也难怪孙权会又遗憾又钦佩。
“孔明怎么想的，派马谡去守街亭，马谡不会以为两侧是山，中间是大道，就可以堵住头尾、把敌人在中间封死吧。”
朝旭刚说完这句话，她突然也懂了。确实，如果只是读书的话，会这么想并不奇怪。这也就是诸葛亮先前和她所说的，要让诸葛乔有实际经验，而不是只有理论知识，所以要带他去前线。
“这种地势确实适合埋伏兵。”朝旭说，“如果我不是站在已经知道答案的视角看，换成我，确实也有可能想这么布局。很容易忘记在山上埋兵，就有敌人在山脚包围、然后封锁粮道和后援的危险。”
“夫人可不会像他那么笨，”孙权用自己的脸颊蹭蹭朝旭的侧发，“如果我让夫人占领大道阻挡进攻，不要去山上，夫人是听我的话，还是觉得可以利用地势获得胜利、于是自作主张？”
“别说笑了，我哪里会打仗。”朝旭被他蹭得有点痒，加上夏日天气炎热，她仰着脖子想躲开，“但军令如山这种话，我还是很清楚的。”
毕竟夷陵的时候，如果不是全军都守了军令，没有贸然出击，也不会那么彻底击溃蜀军。
“那马谡就不懂这个道理，孔明识人的能力还是差了点。”孙权被朝旭躲开，一点也没生气，只是换成用自己的手去玩朝旭的胳膊，这里捏一下、那里捏一下，“他曹叡只要不是个笨蛋，现在就在加强西线的防守了，以后孔明还想得到这样的优势，可就难喽。”
“热。”
“那晚上。”
“那你自己睡。”
“......”
孙权开始装聋了。
朝旭的背上开始冒汗，孙权身上的热气不断地扑到她身上，即使现在的热气已经比他年轻时少了很多，但还是让朝旭下意识就想躲开。
“如此遗憾，孔明大概会很难受吧。”她忍不住呢喃道，“要不然去看看他......”
她还在思考，孙权手里的动作却一刻也不肯停下，惹得她愈发炎热。
“我去看看星泽统计朝贡的礼品的情况。”朝旭找了个借口，从孙权的手中重获自由，起身的那一刻，风好像瞬间凉快了起来。
自去年吕岱平定交州后，又继续向南，同时派从事宣传国家教令，让境外的扶南、林邑、堂明等国的国王都派使者前来朝贡。因为这些功绩，孙权提拔吕岱为镇南将军。(1)
“我也去。”
孙权一句话阻止朝旭先溜为敬的打算，他轻车熟路伸出手，将朝旭的手握住，自从朝旭离开两年回来，他的黏人程度明显比之前增加了。
“不热吗？”朝旭已经感觉到了手心间的汗水。
“我们这可是去接见外国的使者，那王后身为国母，若是和我的关系不够亲密，怕是影响不好？”
“不是不让亲密，实在是这个季节，哎，算了。你高兴就好。”
“哼哼，走吧，王后殿下。”
......
吴王宫前，星泽好像犯了难，他的毛笔杆子指着一样南国特产，想要询问名字，可那使者的官话实在是太过别扭，听起来甚至更接近交州的方言。
“我是问——”
“怎么了？”
“见过陛下。”或许是因为在大热天处理这些东西，难免烦躁，星泽行礼的速度快得惊人，生怕因为动作慢积累汗水，“我在与使者核对贡品，但语言有些不通。”
“可否再说一次？”
孙权看着使者，使者学着星泽的动作行礼，不出所料行成了君臣礼，孙权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着眼帘，倾听使者的话。
这语言听起来确实费劲，朝旭也没听懂，如果她三叔在，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星泽，这个东西听发音，应该这么写。”
孙权居然真的听懂了？朝旭侧过头去看，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使者又说了几句蹩脚的官话，像极了交州方言。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这么热的天跑过来？凉快？哈哈，哪里的话，真的？哇，你们那里这么热吗？不容易，真不容易。”
朝旭和星泽面面相觑，孙权和那使者却相谈甚欢，讲到后来，也不知道是觉得交州口音的官话太难听懂，还是孙权想证明自己也能说外语，两人的交流变成了外文。
这下，朝旭更听不懂了，只能保持微笑，在太阳下坚持到孙权愿意牵着她的手，带着使者回会客厅为止。
这次的会面持续到饭点才结束，孙权派亲信送使者去品尝当地美食，保持着端庄的态度到使者彻底离开，然后，瞬间脱力，头倒在了朝旭的腿上。
“好累啊。”
“我看你们聊得很好？”
“我只能猜个大概，夫人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晚上陪我睡觉呢？”
他好像真的很担心朝旭如早些时候说的那样，不和他进一个屋子。
“你当时果然听见了啊。”
“可以吗？可以吗？夫人？王后？”
真想让那些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臣子看看，他们眼里那个君王在她腿上是怎么谄媚地求她陪睡的。
（注释，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三十五·蜀志·诸葛亮传》：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亮拔西县千馀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六十·吴书十五·贺全吕周锺离传第十五》：又遣从事南宣国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权嘉其功，进拜镇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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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第五回：以答案倒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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