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日后的某一天,朝旭正在阅读陈表呈上的案件总结。
总结里陈表大概说明了自己是怎么招待施明,让他主动认罪还招供同伙的经过。陈表先是除去施明的枷锁,后给他换了衣服、大摆筵席,仔细劝诱,让施明自首认罪,并将同党详细列出。最后附上了本次等待惩罚的所有犯人名单。
“原来如此,原来这么做确实有用。”
“夫人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我要是找到赵樾,要怎么面对他。”
听完这句话,孙权忍不住发出轻笑声。
“夫人还说我记性好,你也差不多。”说着,孙权走到她身边,快速阅读完内容后,说,“帮我写个诏书回给他,文奥能用劝诱的手段让对方招供,想来对方也是指望能靠自首减轻罪行,如果文奥是定公,施明是士徽,这不是盗窃案而是谋反,我肯定让文奥把这些人都处刑。”
“所以你会放过施明?”
“我成全文奥的名声,为他赦免施明。其他同党,按照大吴律法全部诛杀。”
朝旭的手停顿了一下,后硬着头皮开始书写诏书。偷盗公物就要被判处死刑,却不去思考背后的原因,这未免也太严苛了一下。但律法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之后,孙权又宣布晋升文奥为无难军右部督,封都亭侯,继承已故嫡兄陈修的爵位。后来陈表又请求把这个爵位给陈修的儿子陈延,孙权没有同意。(1)
不过对于现在的朝旭来说,还有另一件事分走了她的注意力。
“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紧张?”
“公孙、公孙渊背盟了!”
“什么?”
孙权脸色一遍,立刻让使者将文书递上,朝旭也顾不上继续写诏书,起身走到孙权旁边,与他一同阅读其中的文字。
公孙渊不仅杀害张弥等人、将首级献给魏国,还扣留了吴国过去的兵马与物资。完全就是卸磨杀驴,一点后路不留。(2)
最来气的是,这件事还是魏帝曹叡好心写了信笺来告知,文书最后甚至有他的印章,如果不是这封信,孙权怕不是还在喜滋滋地等公孙渊给他回信,等着下一次的马匹交易。
“公孙渊那个混账!”
孙权气到全身都在发抖,甚至全身都变成了红色。
珍宝没了就没了,一万兵马没了那才真是巨大的损失,吴国本来就没有魏国强大,现在一下子损失一万兵马,完全就是雪上加霜。
“我要讨伐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传我命令!我要率领大军亲征辽东,把他的头砍下来祭祀!”
要不冷静一下?
不,不是现在。
朝旭就得孙权现在应该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至少等他冷静一些再说。
“好,我去写诏书。”
她点头,快速回到案前,将写了一半的给陈表的诏书放到一边,重新开始拟这一次的公告明细。
孙权也是气到不行,等到朝旭写完告示,确认完其中的内容后,立刻就盖上自己的印章,将告示公之于众。
告示一经公开,中书省很快又收到了大量的奏疏,持反对意见的人比先前更多,朝旭读都读不过来,只能选落款名字眼熟的奏疏优先阅读,她一眼就找到了陆议的奏疏,但一上来就是他的,以孙权现在的情绪,多半不会好好听,她还是先读个其他人的,于是,首先被她读到的,是陆瑁的奏疏:
“臣听说,圣明的君主对于远方的外族,只是控制约束、并不长期占有这些地方。因而,古人划定区域,将这种地方称为‘荒服’,是说这些区域恍惚无定,不可以长期保有。
“如今,公孙渊是东夷小丑,隐藏海外一角,虽托生了人的面孔,但与禽兽没有区别。国家之所以不惜吝惜财宝、遥远地授予他们,并不是用来嘉奖他的德行道义,实际是想诱导愚弄他们,以谋取他们的马匹而已。
“公孙渊的骄横狡诈,依持地处偏远而辜负王命,这是荒蛮地方常有的状况,哪里值得深为惊怪呢?
“当年,汉朝各位皇帝也曾专意地安抚交好外夷,使节往来、奔忙散发财货。中原的产物遍布西域,虽说不时有外夷恭敬顺从,然而,使者被杀害、财务一并没收的情况也是不可胜数。”
读到这里时,朝旭已经想直接把这份奏疏转给孙权了,她甚至觉得其他都可以不用读,只要有这一份,孙权就能冷静下来。
骂了公孙渊,看出了孙权与他们交好的本意,最后又用汉朝皇帝的例子来安抚孙权,给足了孙权台阶。如果孙权现在不是还在气头上,这些话足以让他收回命令。
想到这里,朝旭又瞄了一眼在自己的位置上保养佩剑的孙权。
她继续往下阅读:
“如今,陛下不忍下愤恨的怒气,想越渡大海,亲自踏上那块土地,群臣们私下都觉得不妥。为什么呢?北方的敌寇和我国土地连接,如果有疏忽,他们便会趁机攻打过来。我国之所以跨越大海,求取马匹。违背本心地对待公孙渊。是为了解救当下的危难,消除心腹隐患。如果转而舍本逐末,舍近求远,由于恼恨而变更计划,激怒而发动大军,这正是狡猾的敌人所希望听到的,并非我大吴的最佳计策。
“此外,兵家的策略,是以安逸来等待对方疲劳,得失之间,感觉往往相差很远,况且距离公孙渊道路遥远,要到达敌方岸边,兵力必然分成三股。
“其一是派精锐的主力部队进攻,其二以较差的兵卒守卫船只,其三用更差的转运粮草。出征的人虽然很多,但难以全部派上用场,再加上徒步背运粮食,长途跋涉深入敌人腹地,而敌方马多,半路截击捉摸不定。
“如果公孙渊玩弄诈术,与魏国关系没有断绝。我方出兵之日,他们就会唇齿相依、彼此救助。如果他确实势单力孤无所依赖,也会因为畏惧而远远逃遁,只怕难以一举歼灭。假如陛下的征伐兵卒滞留于北方,而山越贼虏又趁机兴起,恐怕就不是绝对安全的长远考虑了。”
文章内容写得非常漂亮,朝旭感慨的同时,转向孙权:“陛下,这里有子璋的奏疏,您要不要读一下?”
“你弟的?拿上来吧。”
其实是陆议的弟弟。不过也差不多了。
朝旭将那奏疏奉上时,孙权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态度也不再坚决,看来是已经冷静到可以思考事情了。
既然如此,她也应该说点什么才是。
然而,孙权却把奏疏放回案上,道:“不采纳。”(3)
好吧,看起来还没彻底冷静。
说起来,孙权明明看起来已经有冷静的意思,却没有接受劝谏,是不是因为其中内容不太对,没有说到他想要的答案?
思索片刻后,她得到了自己的结论。
?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五·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第十》:表便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设酒食,欢以诱之。明乃首服,具列支党。表以状闻。权奇之,欲全其名,特为赦明,诛戮其党。迁表为无难右部督,封都亭侯,以继旧爵。表皆陈让,乞以传脩子延,权不许。)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二·吴主传第二》渊果斩弥等,送其首于魏,没其兵资。权大怒,欲自征渊。)
(注释3,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七·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嘉禾元年,公车徵瑁,拜议郎、选曹尚书。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覆,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讬人面,与禽兽无异。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何者?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於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於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权未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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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第十四回:公孙渊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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