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之事已然定下,朝堂百官皆无异议,刘协遂择了个吉日起驾,由曹操引军护行,百官皆从,崔有仪亦在其中。
她不耐烦应付那些官差,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去同曹操说话,慢悠悠地牵着马行至队尾,反倒是去和曹操的家眷攀谈去了。
曹昂跟在队伍前头,曹操那家伙这时候正盘问他的功课,曹丕倒是跟他娘亲待在一处。他年岁不大,骑术却反而不差,他驾着马,得意洋洋地牵着缰绳,从崔有仪身边略了过去,还不忘回过头来,冲着崔有仪撂下一句:“怎么了?崔御史,你不会是不敢上马吧?”
崔有仪愣了一下,旋即气道:“诶……你这小屁孩!”
“嗳、崔御史!”崔有仪还没来得及发作,这时候卞瑛的马车就迎头赶了上来,她掀开帘子,冲着崔有仪喊道,“可是丕儿惹你生气了?崔御史莫要跟他置气,这孩子如今不懂事得厉害,我一会儿就去教训他。”
崔有仪冲着卞瑛笑了笑,这才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我没有同他生气。卞夫人放心便是……倒是这孩子,年纪轻轻却骑术了得,倒是让我佩服得很。”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好胜心太强了些。”卞瑛看着曹丕腾起烟尘远去的方向,虽是叹了口气,面上却满是宠溺的笑意,“他年岁虽小,可却很是崇敬他父亲,什么都要模仿孟德的样子。”
“漂亮姐姐!”
崔有仪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马车里忽而冒出来一个小脑袋,那孩子从车厢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冲着崔有仪招了招手,说道:“姐姐,你好漂亮呀。你也是我父亲的夫人吗?”
崔有仪和卞瑛面面相觑良久,接着便见卞瑛大惊失色,忙抬手要把这孩子按回去:“小植,不要乱说!这位是你爹爹身边的谋士。”
然而,那孩子只是歪了歪头,继续端详着崔有仪,说道:“可是……爹爹身边的谋士都是顶聪明、顶聪明的人,姐姐也很聪明吗?”
“好了,小植!”卞瑛的脸色有些复杂,抬手在曹植额头上戳了一下,制止道,“快别说话了,乖乖在车里坐好。”
崔有仪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冲着曹植骄傲地抬了抬头,说道:“当然是呀。你说对了。”
曹植听了这话,眸光又闪了闪,恨不得跳下马车来和崔有仪同乘一车,他冲着崔有仪招了招手,说道:“姐姐,那你来当我的老师,好不好?我的两个哥哥都有老师,只有我没有。”
崔有仪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还小呢。等你长到像你哥哥那般大的年纪,自然会有老师教你的,不是吗?”
崔有仪这话说完,已经行至前方的曹丕竟然忽而回过头,向着这边望了过来。但崔有仪和他只对视一刻,便见这孩子又冲着崔有仪吐吐舌,做了个鬼脸,将目光收回去了。
……切,小屁孩。
前去许都的路上一路顺利,就连赶来拦阻的徐晃也被劝降,銮驾就这样浩浩荡荡,一路驶入许都。曹操下令在此地盖造宫室殿宇,又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并重新修葺城郭府库,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功罚罪,并听曹操处置。若是除却曹操自封为大将军、武平侯,又颁布谕令,将他手下将士各各封官之外,许都越发有国都的影子了。
自此汉室大权皆归于曹操,朝廷大务,更是先禀曹操,然后方奏天子。
汉天子刘协,成为隐没于曹操阴影之下的傀儡。
而如今迁都大事已定,那便是该与吕布、刘备算算旧账之时了。如今刘备屯兵徐州,自领州事。而吕布又遭逢兵败,果真如崔有仪所料,前去投靠刘备,屯扎到小沛去了。对如今的曹操来说,哪怕他现在兵强马壮,又有天子作为倚仗,但若是二人同心引兵来犯,却也是个心腹大患。
这时候的荀彧为曹操献上‘二虎竞食’之计——如今刘备虽领徐州,但到底未得天子诏命。是以曹操大可以奏请诏命,坐实刘备这徐州牧的身份,到时候再趁机秘密修书一封给他,让他派人杀了吕布。此事若成,刘备无猛士为辅,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打下徐州;而哪怕此事不成,以吕布的性格,必定要取刘备性命。
这计划一定下来,崔有仪便自荐道:“送信一事,不如便让我去吧。”
曹操听了这建议,起先并不同意,只道太危险了,许都离徐州太远,少说也要小半天才能到,更何况如今局势混乱,她一人前去,到底惹人担忧。
然而,崔有仪摇了摇头,说道:“毕竟这定军汝颍两地,让吕布和刘备生嫌隙的道路,也算是我为你划出来的,合该我来看看这条路收尾的样子。若是你不放心,给我派几个护卫一同前去就是了。”
曹操犹豫片刻,这才摆了摆手,说道:“也罢,不如让元让和典将军陪你一道好了。有他们两人在,我也放心。”
崔有仪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愣了一下,说道:“你把他们两人都指派给我,不留一个为你镇守许昌吗?”
“我身边又不缺猛将。倒是你,更需要费心一二。”曹操听了崔有仪的话,笑了起来,大手一挥便说道,“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于是在徐州的刘备,早早地就听说了皇帝驾临许都,正准备上表庆贺,就忽而听得通传的兵士来报,说是陛下派了使者来。
刘备连忙出城迎接,竟见一个华服女子站在城门前,沉重的城门打开时,谷口的风烈烈而来,吹得她一身红裳振振,像一株姣姣灼灼的棠。
刘备猜到她大概是那位清河的郡主,道了一声“郡主”连忙俯身便要下拜,却听得她轻飘飘一笑,说道:“如今我是崔御史啦,更何况,今日是来送圣旨的。刘使君若要拜,就拜谢皇恩吧。”
曹操借刘协之口封刘备为征东将军、宜城亭侯,领徐州牧。刘备拜受恩命,这才起了身,说道:“崔御史风尘仆仆赶来,不如且先留在这徐州,我正好为崔御史摆了酒,还望崔御史莫要嫌弃如今备治下徐州贫寒。”
这自然是正合她意。崔有仪便笑着应过,跟着刘备走入城中。
对这位许都来的女御史,刘备当真是给足了面子,特地选在州牧府上设宴管待。但崔有仪却未曾忘记自己来此的使命,弄盏传杯之间,崔有仪把玩着玉盏微微一叹,说道:“君侯得此恩命,累累加官,但使君可知道,这可都是我们曹将军在陛下面前保荐的功劳呢。”
刘备闻言,连忙称谢,却见崔有仪微微一笑,那双杏眼弯了弯,目光便落在刘备身上,迟迟不肯挪开了。刘备顿觉不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既然是曹将军保荐,这个恩情备定然不忘,以后若是曹将军有什么需要,我定然尽力相助。”
崔有仪冲着刘备眨了眨眼,便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递给刘备,说道:“这是曹将军的请托,亦是陛下的愿望。”
刘备看罢,一时有些迟疑,说道:“这……此事尚容计议,还望崔御史给我些时间考量一番。”
崔有仪得了这个答案,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之意,反倒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这是自然,事关重大,刘使君自然要妥善处理才是。不过,说起来,使君亦是姓刘,可也是汉室宗亲?”
刘备虽不解其意,却仍是点了点头,应道:“正是。若是细细算来,我们家大抵是中山靖王那一脉的。不过,汉代传至今日,什么宗不宗亲的,大概也没这般重要了。”
“话不能这样说呀。”崔有仪抬手,用手指叩着桌面,说道,“我这几日在许都,听说洛阳城中的传国玉玺失踪,几番打听,才知道那玉玺原来到了孙文台手中。可如今孙坚已死,玉玺就被他的儿子献给袁术,用以借兵。可是,刘使君,你说说,这玉玺本该拿到谁手中去?”
烛火幽微,崔有仪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她伸出手,从衣怀中取出另一封卷轴出来。刘备愣了一下,抬眼去看,才发现这卷轴上轧着金线,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诏书。
“崔御史这是何意?”
崔有仪手腕一抖,将那诏书展落开来,说道:“我虽是曹将军派来的人,可若真的细细说来,我和天子却称得上半个故交。所以,这封诏书,乃是天子的意思。”
“袁术私吞玉玺,目无汉室,还望刘使君出兵讨袁,以正汉室颜面!”火光之下,崔有仪的目光之中闪过片刻厉色,但很快,她的神情却又柔和下来,甚至似乎还带了那么一丝无奈,“当然,只怕这封诏书要让刘使君为难了。你也知道,曹操如今执掌朝堂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陛下与他,亦是面和心不和。这两桩送信的差事同时交到我身上,我却不过只是个送信之人,为难的便是使君你了。若是使君不愿,我自当回去转告天子,回绝此事……”
崔有仪说着,作势便要缩回手去。刘备却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说道:“崔御史!等一下!”
“崔御史只管转告陛下,让他放心。备,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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