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春风吹皱一池波(2)

书信一封婉言谢绝了送质的命令后,孙权的心情倒是比之前还要好。

我忍不住笑话他:“早知如此,当初何须忧思至病倒。”

他不以为然地说:“这个决定若是日后被证明是错的,史官也只会记录道,一女子迷惑了吴侯——”

我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下:“乱说什么!你想让我遗臭万年吗?”

孙权却不恼,只是看着我笑,碧色的眼眸如春水一般,比天空还要湛然。

这次换作我似是被针扎了一般,慌忙别过脸去,怕他看到我突如其来的脸红。

不料这一瞥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我再三确认之后,又惊又喜地用双手拢作一个小喇叭,拼命地朝那人喊道:“大哥哥!”

训练场上那么多士兵将领,唯有一人听到我的呼唤后,转过轮廓刚毅的侧脸,看了过来。

是吕蒙,真的是他!

我跑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身上崭新的绛色铠甲,不由得喜极而泣。

“你真的是那时的……”吕蒙不敢相信地问。

而我重重地点头,又哭又笑道:“那时的什么?小乞丐?小流浪汉?总之,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都还好好的。”

孙权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但见吕蒙挺直了背脊,恭敬地喊了声:“主公。”

“阿沅,这位是——”

不等我介绍,吕蒙已经沉声答道:“末将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县人氏。”

孙权放眼望去,只见他的队伍陈列赫然,训练有素,赞道:“不错。传令下去,吕蒙的部队不需要合并了,另外,再给他加一百名部下。”

“谢主公。”吕蒙干净利落地抱拳行了个军礼,毫不喜形于色。

等练兵结束后,我在校场外跳起来向他招手,他反倒忸怩起来,还是被自己的部下推到了我面前。

我忍不住调侃他:“方才在主公面前一副可靠的样子,怎么转眼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挠了挠脑袋,谨慎地说:“我没想到,你是主公的朋友。”

“我也是你的朋友。”我认真地说。

他抬起头,先是愣住,旋即开朗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看着这样明快的笑容,庆幸那时犯下错误的少年及时回头,否则那时沉淀在他眼底的阴霾,一定再也无法消散了。

吕蒙不像其他人那般心思深沉,简单得就像一杯白开水,一眼就能望到底。因此在和他的相处中,我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纯粹的快乐。

我和他在江边烤鱼,在风中高歌,在月下拿着他的宝剑胡乱挥舞,丝毫不必顾忌形象。

我唱“天下风云出我辈”,又舞在军中常见的《凯旋令》,他盘腿坐在篝火边看着,十分捧场地为这段不怎么样的剑舞鼓掌。

仍嫌不足以表示重逢的的巨大喜悦,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造型古拙的椭圆形乐器放在唇边吹奏。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曲子,似乎是从远古飘过来的大地之声,朴素而幽深。

“你会吹埙!”我惊喜地说。

吕蒙不好意思地说:“幼时在乡间玩耍,常用此物仿鸟雀之声引诱猎物。”

我第无数次欣慰地打量着他感叹:“你我若没有在微时相识,任别人怎么说,我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雄姿英发的青年,竟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大哥哥!”

这些年来,他该付出多少汗水和勤奋,忍受多少比那时的小吏还要伤人的轻视,才能从籍籍无名走到今天呐。

剑光和着篝火,将他那刚毅坚定的眉眼照亮,他的目光中带着炽热的温度。

“阿沅,如果不是你,或许我现在还是一个浪迹天涯的通缉犯,背负着那条人命再也洗不净自己的双手。”

我笑着连连摇头。

“怎么,你不相信我一直记着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有些急了。

我仍是笑:“我问你,你如今还怀着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志向吗?”

他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

隔着跳跃的火堆,我冲他大声说:“那么,你就不必感谢我——因为,是你自己不变的希望铸就了现在的你!”我兴致高昂地又挽了个不太利落的剑花,方才转向他酷酷笑道:“岂不闻,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吕蒙很是触动,兀自喃喃地又念了一遍。

在他身后,旷野低垂,星驰平原。也只有这样的情境,才堪容得下一个人的凌云壮志。

“你们说奇也不奇?子明竟来问我,‘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的出处是哪里。我告诉他之后,他便央我将书借给他细看。”鲁肃啧啧称赞道,“我原以为他只是空有一身蛮勇,如今才晓得是个锐意进取之人。可见主公慧眼识人。”

周瑜若有所思地说:“如此,倒是个可塑之才。”

只有我疑惑道:“这话是我说与他的,他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虞翻“噗嗤”一声笑了:“步姑娘,你可不要小看一个男人要面子的心思。他一定是见姑娘懂得多,所以暗地里发奋呢——说起来,这阿蒙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子弟,步姑娘怎会和他如此熟稔?”

我神秘道:“说来话长了。不过,比起你们,我和他的交情更不一般。”

“哎哟,你这么说,我们这些朋友可要不高兴了。”鲁肃故意转过身去不看我,“怎么的,我鲁某人难道有哪里怠慢过姑娘吗?不妨直言。”

我连忙给他沏了杯茶赔不是,忙前忙后地解释道:“我也没什么兄弟,子敬大哥就和我亲大哥一样,怎么偏要论亲疏呢!只是,认识你们都是后来的事情了,认识子明却是在微时,相别经年后又重逢,岂不难得?故而珍惜。”

虞翻聚精会神地不住点头。

其实,这些不过是能道与外人,且外人堪堪能理解的一小部分原因罢了。我之所以珍惜,更是因为他的出现是那时的我最大的精神支柱。试想一粒微小的尘埃流落于历史的长河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茫然无措,如时代的孤魂野鬼。忽然遇见他,是我唯一熟悉的存在,于是不顾一切也要跟在他的身后,那样,即便仍然是流浪,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后来,两个人各怀希望地奔赴人生的下一站,又不期然地相遇在途中,发现彼此都比当初更好,不仅为对方高兴,更感怀当日的相识。这种心情,是其他人无法体会的。

好容易哄好了鲁肃,又见周瑜的目光引我去看座上的孙权。我们聊了这许久,孙权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公文,而此刻手中翻阅的动作更加烦乱,似乎很忙。

我立即正色地以口型问周瑜:“我、太、吵、了?”

周瑜以手背覆额,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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