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功夫,鲁肃从江夏回来了,孙权一直拉着他询问刘备那边的情况。我便独自出门去街上,寻找给周瑜买的生辰贺礼。
从很久以前,我便有这样的想法。
跑了好几家琴行,终于在流徵阁令人眼花缭乱的古琴中一眼相中了一把,琴身是沉稳含蓄的乌中带一点紫,琴首处却有一轮天然的白色圆形纹路,仿佛宁静的海上缓缓升起的月亮,映照四方。
不会再有第二把琴这样与他相衬了!
就在这时,一双修明如玉的手伸过来,在银弦上挑动了几下,古琴随即发出淙淙的声音。紧接着就听人说:“店家,这把琴在下要了。”
我不禁怒目而视。是谁!究竟是谁要抢我的心头之好!
待到转身看去,竟是一位恍若冰雪的男子,峨冠高帽,轻衫广袖,衣带飘然。他也侧着脸看向我,我这才发现虽然他的神情很高洁,眼睛却狭长吊起,像只慧黠的狐狸。
我脱口而出:“这把琴是我先看上的,自然是我的。”
他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问掌柜的:“店家,请问这把琴是我先说买下,还是这位夫人先说买下的?”
掌柜的站在我们之间,为难道:“确实是这位夫人先来的,但也确实是这位公子先说买下的……”
“既是如此,夫人为何说这把琴是自己的?”那人好整以暇地说。
我暗自平静了一下情绪,开始以晓之以情。
“请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朱。”
“朱公子——我今天买这把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我的一个朋友的生辰快要到了,我想买来送给他的。他是个雅善音律的人,从前风流倜傥极了,可是近些年来弹琴的次数却越来越少……”说着说着,我又想起周瑜那一晚望着月亮,对我说自己猜不透孙权的心思时,神色是那样的忧心忡忡。
“良琴易得,知音难觅。”那位朱公子的突发之语打断了我的思绪,“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再夺人所爱,这把琴就让给夫人吧。”
我感激地说:“谢谢你,朱公子。”
如愿以偿地买下了这把琴,在路上我已经为它取好了名字——皎月。
抱着皎月,我又转向了下一站:万卷楼。
周瑜喜好收集琴谱,且越古老越珍爱,他的那首《长河吟》便是春秋时候传下来的。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碰个运气,给他多添一本上古曲谱。
兜兜转转半天,可算让我看到一卷殷商时期的《风入松》,抬头的一刹那与另一只手触到,定睛一看,竟然又是那位朱公子。
他也露出诧异之色,随即收回手,笑道:“罢了,我知道,你这曲谱也是为了你的朋友而寻。这便让给夫人吧。”
我也就不推辞了,拿来收在怀中后,连连道:“谢朱公子割爱于我,日后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朱公子思索了片刻后,认真地说:“实不相瞒,在下颇好音律。听夫人之言,那位朋友是位名家。承蒙不弃,恳请夫人与朋友一起到城郊西外十三里,在下的寒舍中小聚。在下当备清茗一炉,焚檀香数支,以曲会友,如何?”
“好呀!”我忽然觉得和这位神仙般的人物一拍即合,当即约定,“三日后,不见不散!”
回去后,我兴冲冲地带着皎月和《风入松》去找周瑜。只见他微微垂首,轻抚着琴弦,有些出神。我在他眼前晃了晃五根手指:“想什么呢?是被我感动到了吗?不必谢我!”
周瑜淡笑着说:“不为弹者苦,但伤知音稀。如今看来,瑜却不需要再感怀知音难寻了。”
见我仍在懵然,鲁肃酸溜溜地说:“妹子,你可偷着乐吧。公瑾从不称别人为知音,看来你这琴和谱,可算是送到公瑾心坎儿里了。”
我一时有些感动,周瑜的目光却像月光般清澈柔和。
蓦地,我又想起答应那位朱公子的事情,一拍脑门,道:“差点儿忘记了,你们猜怎么着,我今天给公瑾买贺礼时,还有段奇遇呢。”然后将自己与朱公子的相遇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末了,用征询的目光去问周瑜,“如何?三日后,肯否赏光?”
没想到周瑜还未说话,鲁肃先答道:“好啊!这,这是缘分呐!公瑾,那位朱公子都肯为你割爱了,你去让人家听一听这皎月的琴声,也不过分呐!”
周瑜只好说:“子敬兄都如此说了,瑜岂有不去之理?”
三日后,我们一同乘马车前往城郊,湘西行十余里后,果然在竹林的掩映间看到一间雅致的草舍,有两只鹤于不远处载瞻载止,瞬间便令周遭的氛围清幽高古起来。
朝舍内走去,石板小径折向幽处,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了正自屋内出来的朱公子。他今日作随意装扮,头上未带冠帽,只以绢布束发,摇着羽扇,悠然站在前方。
羽扇纶巾本是时下流行的打扮,但不知怎的,他这羽扇就摇得我内心陡然生疑。
朱公子一见我们,热情地特意上前几步,周瑜也认真地审视着他,两个谪仙般的人站在一起像门前那两只鹤,倒衬得我和鲁肃在他们边儿上像山鸡一般。
片刻,朱公子率先收回目光,将我们请入内室,一边自谦道:“区区陋室,让贵客屈尊了。”
周瑜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字画陈设,随意地说:“阁下的笔法飘逸似仙,令人敬佩。”
“将军谬赞了。”朱公子边回答边来到案前坐下,为我和鲁肃斟茶:“这套茶具是在下一直珍藏的,名叫流芳,今日特地拿出来招待贵客。”
“客气了,客气了。”鲁肃连连谦让道。
可我却觉得鲁肃自然流露出一种熟稔,他们俩,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
转了一圈后,周瑜方来到案前与我们同坐,并将盖在皎月上的绸布拿掉。我冲朱公子说:“你今天可有耳福了!”朱公子微微一笑。
紧接着,泠泠琴声自周瑜的指尖流淌出来,如风过松涛时抖落粒粒雪颗。
我和鲁肃皆沉浸在美妙的乐声中无法自拔,唯有朱公子眼神清明地直视着周瑜:“果然这首《风入松》,只能由将军这般人物才能弹出其中的精髓。”
周瑜将手放在琴弦上制音后,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也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果然墙上那首《梁父吟》,也只能由先生这般人物才能写出其中的胸怀。”
虽是相互夸赞,彼此却没有客气的神色,鲁肃都开始急了。
我大声说:“既然大家都看出来了,就别演了!”
所谓的“朱公子”摇了摇羽扇,忍俊不禁道:“夫人、中护军,孔明先向你们赔罪。说完,起身施施然向我们拱了拱手。
我立刻将头转向鲁肃,质问他:“你早就知道他是诸葛亮,还和他一起演戏!”见他要张口,我也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可别说你自己无辜,他方才可是独独没有向你赔罪!”
鲁肃哑口无言,只得闭嘴。
等我巴拉巴拉一通输出完成后,周瑜拈起一只茶盏,状似闲闲地问:“孔明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请到这里来,不会真的是来品茗论曲的吧?”
诸葛亮重新坐下,将羽扇放在炉边,理了理衣袖后,笑着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中护军,想必我的来意,中护军也已经猜到了。公子刘琮已投降曹操,荆州已失,接着就会轮到公子刘琦和我主刘玄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夏与贵地毗邻,东吴难道就不曾为自己谋算?”
“那依先生之见,东吴该如何自处?”周瑜又问。
诸葛亮大手一挥,广袖如流云般拂过,表情更是胸有成竹:“孙刘两家联盟,方可解此近在咫尺之大祸也!”
周瑜说话不疾不徐,语中却锋芒毕现:“何以见得?我主若与曹操联盟,拿下江夏易如反掌,何须与弱者抱成一团?”
话音未落,诸葛亮已由暗笑不止转为大笑:“中护军莫非真这样想?曹操与我主青梅煮酒之时,曾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可见当今能与曹操争雄者,我主必属其一。我主若在,曹操尚有顾忌,无暇分心东吴;若我主大势一去,试问曹操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到那时,焉有东吴安身立命之所?”
周瑜忽然也跟着诸葛亮一起笑了:“先生一番高论,瑜今日受教了。时候不早,不便耽搁,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诸葛亮亦起身行礼相送。
终于解锁了蜀汉天团,不知道这个亮亮大家是否满意,写的时候纠结了好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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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全据长江鏖赤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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