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国色流离乔双花(1)

我们一路向东迁徙,看似没有尽头的旅程几乎将所有人的意志消磨殆尽。

陆议在这个关键时刻变成了陆氏的中坚力量,犹如火焚冷玉,烧之愈坚。

如果能看见他真正担起全族的那天,该有多好。

可惜我们在途中遇到了罕见的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随后,洪水爆发了。而我在这场天灾中,与其他人失散。

我起先奋力地寻找,然后历经失望,然后回到了穿越的原点——颠沛流离着,像一个孤魂野鬼。

陆议、陆绩还有陆夫人他们这些与我已经产生重要羁绊的人,就这样以一种十分潦草的方式退出了我余下的生命。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终日游荡在被战火肆虐的土地上,靠自己幼小的外表乞求别人的一丝可怜,这样,就不用饿肚子了。

有一日,我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子。

由于三天水米未进,我看见人群扎堆的地方就连忙上前去,幸运的话就能够获得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等到挤进去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些人是在告示栏前看新张贴出来的通缉令,画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轮廓刚毅倔强,下面写着犯人的姓名:吕蒙。

他因为杀害了姐夫邓当的手下,被全县范围内缉拿。

就在围观者激愤的讨论中,我看到一道落拓的身影压低帽檐,悄然离开。

直觉告诉我,那一定就是吕蒙。我连忙追了上去。

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我搜肠刮肚地寻找搭话的借口,肚子恰好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我说:“大哥哥,我饿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他漠然地拂了拂衣袖,并没有理会我,继续向前走去。而我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毕竟在这个时空,不需要他们认识我,只要我能够认识他们,就是安慰。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途中没有任何言语,从白天走到了傍晚。最后,他在一间看起来空置了许久的破旧田舍前驻足,大约是准备在此处过夜。

我见他停下脚步,也在不远处的树后站住了,不敢继续向前。

“你是不是认出了我?”他忽然发问。

这四周空无一人,那他只能是在问我了。

他又问:“你是想记下我落脚的地方,然后晚上偷偷回去报官,好拿赏钱换吃的,是吗?”

我连忙走出来拼命地摇头。

他愣了一下,丢下一句“进来吧”后,率先走进了那件破屋。

我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只见里面到处结满蛛网布满灰尘,大约主人多年前就已经舍弃了这间田舍逃难去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袋干料丢到我的怀里后,随处找了地方坐下闭目养神起来。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顺带,偷眼打量着他。

说起来是个浓眉大眼的帅哥,岁数不大,身躯却已经和成人一般健壮结实,在粗布衣的包裹下,愈加散发出年轻蓬勃的力量感——还带着点桀骜的野性。

“大哥哥,你是那张通缉令上的吕蒙吗?”我又确认了一遍。

他并未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我以天真之态问。

这次,他没有再答。

第二天,吕蒙天不亮便再度出发,幸亏我预料到他并不准备叫醒我,一早便已站在门口等着。

他诧异地说:“你不该继续跟着我。我杀了人,已经没有未来了。”

说罢,他不再管我是否跟着,只顾自己向前赶路。

可是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天,我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他的旅途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我焦急地想,那个让他重燃希望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悄悄逼近的危险。

等我被流寇抢去身上的小包袱时,才猛然回神。那里面有后面几天的干粮,更重要的是,陆议送我的毛笔也在里面。我急得冲吕蒙的背影大喊:“大哥哥,有流寇,救救我!”

吕蒙闻言,立刻转身,健步冲到还未来及逃窜的贼人面前,飞身、旋踢、落掌,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那人制服。我连忙上去夺回了我的包裹,打开看了看。

紫毫笔安然无恙。

还没等长舒一口气,我看见吕蒙的眼中闪现出残忍的光。

不好!我心中无声地大叫,使出吃奶的力气扯住这个健壮的少年:“大哥哥,不要杀他!不能杀他!”

吕蒙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反剪那人的手。

那人却不依不饶地狂笑起来:“哈,哈哈,我认得你。你是庐江满城在通缉的刽子手吕蒙,如今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救人,实际上和我还不是一路货色!”

我从未见过如此丑恶的嘴脸,激动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丢向那个无赖:“他才不会和你是一类人!他以后是要当大将军、大都督的人!”

吕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在我后悔之前,滚。”

那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屁滚尿流地跑了。

而我,冷静之后自知戳到他的痛处,不再多说,只是继续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又过了两天,我们终于走过荒芜人烟的郊区,来到了一座新的县城。这里的秋天格外高爽,大雁在头顶成群结队地飞过,落下阵阵清鸣。

可吕蒙却对我说:“这儿是最近的镇子了,看起来还没有被战火荼至,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不用再跟着我了。”

我又急了。这个人怎么总想甩开我!离开他,我在这个时代就真的再也没有依靠了!他可能觉得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可他不知道的是,比起这个未知的世界,他已经是我最熟悉的存在。远在他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他。

“你要去哪里?”我问。

“我要回去了,回到我的家乡,找袁校尉自首。”他终于冲我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尽管十分苦涩,“你那天,问我为什么杀人。其实我是被姐夫手下那个小吏耻笑无用,气极了,才会冲动之下杀了他。那天的寇贼说的没错,只要我杀了人,就和他是一路货色,所以我要回去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他抬头看了看天,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这些天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未来了,直到那天你说,我可以做大将军、大都督。我忽然间想起,我的梦想一直都是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如今,我要继续追寻这个梦想了。”

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阻拦他的理由。

“去吧,大哥哥。”我冲他挥挥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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