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走过来。崔若愚几人都很没出息地跑到马原身后躲起来。
马原也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护在身后。手按住腰间的剑柄,昂首挺胸,冷冰冰地看着刘亦。
刘亦走到马原面前停下来。盯着马原看了良久,才嗤笑一声。“我前几日在汉中城见一只猴……”
“我刚刚见了一条狗,带着一群人走过去了。那狗还是猴带大的呢!”崔若愚已经察觉到刘亦的意图,飞快地抢过了话头。
刘亦大怒。他昨天才跟张宜学了如何羞辱人。张宜讽刺一个豪家女,说那女子涂脂抹粉,沐猴而冠。
他正想起了这个羞辱马原的法子,想不到被崔若愚抢白了一顿。
他此时也仅仅是恼怒崔若愚插话,还没发现崔若愚骂他是狗。
“狗怎么会是猴子带大的呢?你这种野人才会有这种念头。”刘亦瞟了崔若愚一眼。
“是呀!猴也没想到,一手带大的竟然是狗!”崔若愚冲他做了个鬼脸。
刘亦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是那条狗!他脸色一变。
董大和小鬼头几人已经捂着嘴偷偷笑。
马原嘴角扯了扯。这古灵精怪的崔若愚,说他是猴,骂刘亦是狗。
看刘亦脸色不好,马原也不想为了些许口舌之事就挑起争端。毕竟刘亦现在是禁卫军的小将了。
他摆摆手,跟崔若愚几人说:“散了吧。我跟你们说的话,要记在心上。”
崔若愚几人你推我搡,喧闹着往旁边跑去。
刘亦快走几步,拦住了崔若愚。“本将军说放你走了吗?”
“我又不是你的兵。”崔若愚毫无惧色,语言上横冲直撞。“狗爪子那么长?能刨到我们剑阁军里来?”
马原一愣。这崔若愚还生怕刘亦不计较?
刘亦也明白过来了。不止他恨崔若愚,崔若愚也恨他。
“呵呵呵呵。”刘亦连连冷笑。“杨曦月这破落户,没人在意了。让你逃过一劫。可是老天有眼,让我当了将军。崔若愚,今天你必要死在我手里,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崔若愚到底用了什么妖法,不就是长得俊俏吗?短短时间竟然爬过他头顶,得了大将军的欢心。他苦读兵书,彻夜练剑,还比不过一个面容姣好的卑鄙小人。
他看错了大将军。大将军也不过是个肤浅之人。相比之下,陛下和黄皓大人更能慧眼识人,也更有胆魄——破格拔擢他当禁卫军的将军,不在意他寒门出身。
“你倒挺坦率。”崔若愚一改在马原面前弓腰缩颈,挺直了腰杆,直面刘亦。“也很高估自己。杨曦月再加上五个壮丁,未必比你差吧?你晚上睡觉最好小心点。”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崔若愚寸步不让,刘亦气得七窍生烟。
马原很纳闷。他知道刘亦对崔若愚有不满。可崔若愚对刘亦的怨气,如何这么大。
刘亦突然拔剑。马原赶忙走进两人之间,举起剑鞘挡开了刘亦的剑。
刘亦被打退了好几步。
马原手腕也略略发麻。想不到刘亦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崔若愚下死手。这一剑,刘亦用了十二分力气。
他严肃地训斥道:“刘亦!你身为将军,知法犯法!竟敢绕开军刑就要杀士兵!该当何罪!”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赶来的禁卫军把刘亦搀扶起来。他骂骂咧咧地说:“都是一丘之貉!假惺惺地说军法。军法允许崔若愚杀人么?全天下都知道他害了杨曦月,可就是不抓。这是什么军法?只跟我一个人讲军法?”
马原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崔若愚一眼。“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狗叫。”崔若愚铁了心要气死刘亦。“会反咬主人的狗,就爱乱叫。”
果然刘亦被气得咿呀乱叫,话都说不出来。
还挺像狗叫的。眼看崔若愚要走,刘亦亮出令牌,要求禁卫军围住崔若愚。
马原叹了一口气。他一直守在这个惹祸精的身旁。因为他看出来了,崔若愚是替大将军不值。
他没看错人。当初遣崔若愚跟着大将军来汉中,就是看上了崔若愚对大将军的忠心。而且这小兵一根筋,不为利益所诱。
“刘亦。禁卫军是为了保护陛下而设。怎可用来私人相斗?”马原黑着脸说。
“又是我的错?崔若愚就没人管教没人打骂是吗?姓马的,你教我做事?你当过禁卫军的将军吗?当过吗?”刘亦一副小人得志。“你也一把年纪了,跟着姜维,他那些假仁假义的道理听了一大堆,可是见过禁卫军的令牌没啊?”
他拎着令牌在马原面前抖落着,像逗小动物一般。
马原根本不在意什么禁卫军。他更愿意跟着大将军,四处征战。“各司其职。我志在沙场征战。刘亦你既然已经当了禁卫军的将军,就更应该把剑阁军的忠义带到禁卫军中,保护陛下安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跟姜维久了,还以为自己也是姜维?”刘亦高大威武的身躯上,满是猥琐小人的嘴脸,以往那个青涩寡言的青年将军已经迷失在人生的困惑里。“我都替你害臊。你跟着他打了多少年的仗?你得到什么了?你一年见妻儿几次?一年能给妻儿多少钱粮?妻儿住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你儿子读的县学,夫子看得起他吗?”
马原脸色铁青。
“你看看我。我才二十四。我未来的妻儿住大宅院,穿锦绣绸缎,□□膳细食。我美妻娇妾戴金玉,儿女能去太学。你说,我需要你来教我吗?”刘亦越说越觉得眼前的马原可怜。“到底谁才该是世人楷模,世人该选择谁啊?是我,不是你,更不是姜维!”
他突然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我就是世人。”崔若愚挥着拳头,旁边几人假模假样地拉着崔若愚,实则在保护这个惹祸精。
崔若愚面红耳赤地:“我就是世人!你只配吃狗屎和我的拳头!世人不选你!老子今晚就要把你剁了丢到屎坑里沾点屎再喂狗!你比屎还臭!不沾屎都盖不住你的臭味,狗!都!不!吃!啊!放开我!放开我!”
崔若愚已经完全失控了。几人只能死死拽住她的腰,生怕她冲上去。
马原气在头上,也差点被她气笑了。
刘亦捂着被打肿的脸。他看看身后的禁卫军,又看看马原。“反了!反了!来人!崔若愚殴打朝廷武将!给我抓起来押进大牢里!”
禁卫军也看不惯刘亦,奈何刘亦是他们的首领。他们只好慢慢地走过来。
有个小兵嘀咕:“兵卒说到底,也都是大将军指挥。要不赶紧赔个不是,就算了。”
其他人听了,也有同感。禁卫军的职责在于保卫陛下。可今日这闹剧,也要出动禁卫军来处理?那往后岂不成了刘亦的私人部曲?
众人都觉得似乎有不妥。
崔若愚还在破口大骂:“你算老几?世人选你?你的娇妻美妾,穿的金,戴的银,从谁身上榨取的?你儿女吃的美酒佳肴,从谁手里夺走的?你儿女要进的太学,教的是天地良心立太平,还是教他们怎么摇尾巴当狗!你做狗做得这么成功,堪称狗中楷模,你来教他们如何当狗,不是更好吗!要什么孔夫子教!听什么孔圣人的话!啊!!!!放开我!我要去剁了这厚颜无耻的狗杂碎!”
马原觉得前所未有地解恨。他认识崔若愚这么久,时不时就想勒令崔若愚闭嘴。可此时此刻盼着崔若愚多骂几句。
连禁卫军都听进去了。
刘亦神色异样,双目充满了血,似乎着了魔。他蹭地拔了旁边一人的剑,直刺崔若愚。
崔若愚也不示弱,她快速地抽出了马原腰间的剑,踹开了拦住她的人,举着剑迎向刘亦。
边打边骂:“你就是一条狗!下次老子换屠狗刀,才不辱没了马将军的剑!”
“住手!”一声威严的命令,像闷雷一样炸起来。
刘亦听到那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上。
崔若愚杀红了眼,提剑就捅。
马原死死拉住她。剑尖差半寸就刺入刘亦的身体里。
“崔若愚!冷静些!”马原低声喝道。
走来的人,正是张翼。他是禁卫军的大将军,在军中地位仅次于姜维,而在禁卫军中他便是最高统领。
他既然在此,说明皇帝也在不远处。
刘亦马上跪下来行礼:“大将军!这小兵崔若愚竟敢行刺我!这分明是冲着陛下来的!此人不可留啊!我们不能因为某人的喜好,就要置陛下的安危于不顾!”
这字字句句都是冲着姜维而去。
“放开我!”崔若愚头发散乱,极力从马原怀里挣扎着。“我杀了你再自行了断!”
却挣不脱。
马原也是下了死力气抱住她。
张翼瞟了刘亦一眼。“刘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众人都为了姜大将军而徇私,不顾天职和陛下?”
刘亦瑟缩了一下。他倒没这么想。他期期艾艾地说:“小人失言了。”
张翼冷着脸说:“刘将军是将军。往后跟本将军说话,可自称末将或属下。本将军不跟小人做同袍。”
小人,是白身或者家奴才会这样自我称呼。
刘亦脸色通红。羞惭地抬不起头。
“你……怎么回事?”张翼皱着眉头看马原和崔若愚。
崔若愚逐渐冷静下来。马原就放开她,夺回了自己的剑。
“手还挺快!就是力气太小了。”马原批评的话里还带了几分赞赏。“脑子也不好使。一激就炸。”
崔若愚翻了个白眼。
张翼吃惊地看着她脑门上的大包:“你……受伤了?”
他示意了一下她的脑门。
她摸了摸,火辣辣地疼。
张翼皱着眉问:“刘亦打的?”
马原连忙说:“大将军。这是在下教训他的时候打的。这小兵,鬼主意特别多,特别气人。末将会带回军中教训他的。今日的事,都怪末将管教不力。末将愿承担罪责。”
张翼看看崔若愚脑门上的大包,又看看马原。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就把刘亦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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