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个月,崔若愚都被司马攸拉着住在将军府里。
司马攸是个很有活力的少年,性情温和,但又有主见。活脱脱一个儒生模样。
崔若愚曾经以此取笑司马昭:“司马家养的孩子,怎么看着像钟鹤。”
司马昭挑挑眉,背着手,气定神闲地说:“我当年也是这副模样。只是掌了权柄,就不能如此逍遥自在,不霸道些,难以掌控局势。大猷再大一些,我也会带在身边,让他历炼一番。”
崔若愚“哎呀”一声,“司马师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算了。既然如此,看来,本官要答应世子带他去民间见识一下。一个好的大将军,可不能只知道朝廷里的云波诡谲、勾心斗角。也要看看百姓在说什么、要什么。”
她微微侧身,对司马昭说:“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司马昭唇角眼角全是笑意。“崔大人所言极是。那不如也带现任大将军去民间见识见识吧?”
崔若愚笑吟吟地,“行。走吧。”她示意司马昭跟上。
司马昭走快几步,来到她身边。“大猷也快长大了。他婚配是不是该想一想?”
“这种事,还是问他自己吧?”崔若愚扬起眉峰,不可思议地看着司马昭。他儿子婚配,怎么问她?“何况,他才十几岁,是不是太早了些?他应该还什么都不懂吧?”
司马昭迅速地瞟了若愚一眼,“男子一般这个时候可以订亲事了。”
崔若愚无奈地笑着说:“我自然明白。在身子成长来看,确实可以定亲了。但是,我意思是,他或许还不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你若问我意见,那我可要说,让他做主。”
司马昭点点头。不再去考虑此事。两人叫上司马攸,一起去街市上游玩。
三人又去把司马炎接出来,玩得累了,就在街市上的一个摊前吃饼。
四人点了三种。崔若愚和司马昭点了同一种。摊主是个和气喜乐的人,连声说崔若愚和司马昭真会挑,挑的是最好吃的饼汤。
那饼汤虽然简单,却香气扑鼻。饼条一大碗,汤也热乎乎地。
四人吃得不亦乐乎。崔若愚饭量比较小,吃了小半碗就吃不动了。可她又不想浪费。
正为难的时候,司马昭捧过她的饼汤碗,夹起饼条,埋头吃起来。
崔若愚欲言又止。
不过碍于司马炎和司马攸在,她不想纠缠这件事。
司马炎和司马攸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父亲缠着崔大人,这件事恐怕朝野都已经司空见惯。
连母亲都放下了。她说,如果她是大将军,恐怕不会这样追求一个女子。言外之意,她没有对父亲真正动过心,不明白父亲对崔若愚的感情,她恨父亲,只是夫妻多年的不甘心、联姻失败恐惹人笑话罢了。
不过,父亲对王家依旧厚恩。母亲最后也没沦为笑柄。
崔若愚根本没留意这两个家伙在想什么。她一心在推敲,这饼摊的摊主,应该是个胡人。
面饼里有很香的胡椒香气。还有其他辛香,遮盖了饼里的土味和腥味。
她看了一眼高大壮硕的摊主。胡人的性情也不都是暴躁嗜杀的。
如果所有人,无论胡汉都能安居乐业,那她真是不白来一遭。
姜维的担忧又袭上心头。他之所以力保孙皓,是因为担心胡人作乱,要以江东为汉人的基业收留汉民。这才把活命的机会让给孙皓。
崔若愚陷入沉思。
司马炎和司马攸又对视了一眼。
司马攸突然问:“兄长。听说你定亲了?”
司马昭停下动作,取出方帕,擦拭了嘴角。他无声地看了一眼两兄弟。
一个是继承他爵位的嫡长子。
一个是过继去承袭兄长爵位的次子。
司马家未来的两大家主,就在此了。两人怎么突然在父亲面前谈起儿女之事?
司马炎看了看司马昭的神色,见司马昭没有反对。
而崔若愚也听见了,一副好奇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司马炎老老实实地说:“嗯。是,是杨家的。”
“哪个杨?”司马攸笑着追问。
司马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弘农杨。是祖父做的主。”
“贺喜兄长。”司马攸笑嘻嘻地说,“弘农杨不仅势力深厚,而且美人多。”
司马炎脸一红:“大猷。父亲和崔大人面前,不要言语无状。”
“今日是家宴。”司马攸且笑着碰了碰碗沿。“平日里与兄长相聚太少,难得共餐。又听说兄长定亲了。大猷从旁人处听来一些民间轶事,兄长且看管不管用。”
崔若愚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她担心司马攸说的是她胡说八道的那些。
司马昭也有些紧张,他担心这个次子胡说八道冲撞了若愚。
司马攸眼看两人神色不对,知道自己开口的机会不多了,连忙拉住司马炎的袖子说:“男女之间如何看得出他是否对你有情意,兄长可知道?”
司马炎瞪大了眼睛,问:“如何看出?”说完才知道自己失态,看了父亲,见父亲并没有愠怒,才稍稍放心。
“兄长。女子跟你第一次见面,如果她会娇羞,避开你的眼神,不管你说什么,她都坐立不安,那就是对你有意。”司马攸看着司马炎。
司马昭情不自禁地看向若愚。
崔若愚只觉得少年对男女的好奇心很好笑,盯着司马攸微笑不已。她瞥到司马昭正看她,就连忙正襟危坐,专注地看着司马攸。
司马昭微微地阖了眼,又缓缓睁开,若有所思。
“如果她做了一些慌张的事,比如丢三落四,拿错茶杯。说明她喜欢你。心里正小鹿乱撞,六神无主。如果周遭很安静,你能听到她心跳声。”司马攸说得绘声绘色。
司马炎听得入神。他不久就要去见弘农杨家,或许能用得上弟弟这些指点。
崔若愚无来由地想起自己和司马昭在一起时,总是突然心虚。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多大年纪了,还被少年人的说辞牵着鼻子走。
她端起茶杯,要喝口茶安安神。
司马炎突然开口:“崔大人。那是……那是我的茶杯。”
崔若愚赶忙放下杯子,红着脸低声道歉。司马昭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地看着崔若愚。
司马攸看了喜在眼里。他越说越来劲:“男女之间,无论是男是女,只要动心了就一定很在意自己的样貌。如果她每次见你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在意妆容,那必然是中意你。”
崔若愚想了想,幸好自己没有这种行为。
司马昭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常服,特地配了蓝宝石的冠。这是他想了又想,猜了又猜,认为若愚会喜欢,他才如此装束。
若愚的目光飘过来。司马昭无来由地心虚,他抓起汤碗,想继续捞面来挡住若愚的视线。
可惜,面已经捞光了,一筷子下去,捞起来虚空。司马昭放下筷子,在两个儿子探视的目光中,端起碗里的汤,喝干了。
两人有些忍俊不禁。崔若愚板起脸说:“二位世子,可不能虚费粮食。”
两人便也端起碗喝光了汤。
司马攸刚喝完,又急着说:“兄长。你要记得最后这一点。等你们郎情妾意了,不要急,先试探她。她回应了,那就是你的了。”
“如何试探?”司马炎被弟弟说得也好奇大胆起来。
“你可以在桌子下用脚碰碰她。”司马攸说完就笑了。
司马昭担心若愚误会他家风轻浮污秽,正要板起脸打断二人:“越说越不像话……”
突然有人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脚尖。
司马昭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崔若愚。他刹住了所有话头。
崔若愚愣了一下。他怎么了?突然神色这么奇怪?
司马昭收敛了自己欣喜若狂的神色,叮嘱下人护送两兄弟各自回府。
司马炎不明所以,怎么父亲如此突然就要送二人离开。
司马攸抓着他衣袖,挤眉弄眼。
崔若愚也站起来,低声说:“我今日还要去当值。天色不早了,我该去御史府中。今日这一餐,我来付钱。”
司马昭面无表情,看着若愚不说话。
崔若愚付了钱,跟司马昭告别,就踏上去御史府的官道。
还没到御史府,就被人告知,今日御史被大将军召谈国事。今日无需应卯。
崔若愚一头雾水,司马昭召见御史大夫,怎么不告诉她?害她白跑一趟。
反正御史大夫不在,崔若愚就去了附近的佛寺。佛寺这两年大为兴盛,达官贵人到流民百姓,都愿意来佛寺寻求慰藉。
崔若愚倒不信佛教,只是把佛教当作一个“战友”。她并非什么大慈大悲之人,只是,如果有人倒在她面前,受着苦,她无法不动恻隐之心。
她走了几座大殿,看着烧香的人形形色色。
一个大师模样的人,向信众布施平安。崔若愚也被赠了一枚平安符。
她想来想去,自己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平安二字似乎没那么重要。
她便送去了大将军府里。她只是要给看门的守卫留个口信,放下平安符就走。
守卫却不敢怠慢,不由分说护送崔若愚到前厅去。
没人敢转交崔大人送的礼。会得罪大将军的。
司马昭和御史大夫在谈事。不过他的心思时不时就飘到白日里大猷说的那些事。对御史大夫也只是敷衍应付。
一听下人来报崔若愚到了,他就让御史大夫明日朝议再谈。
司马昭赶到前厅。看见若愚在烛火中的身影。
崔若愚听见有人来,转身笑着说:“今日那方丈送我一枚平安符。你收着吧。”
司马昭再也按耐不住,他冲过去狠狠地抱住崔若愚。狠狠地摩挲她的肩颈,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他委屈地说:“既然对我有意,试探了我,怎么又舍得丢下我大半天?怎么才来?”
崔若愚眨了眨眼睛,微微皱眉,她什么时候试探了他?
可是来不及问,司马昭将她拦腰抱起,按在前厅的榻上,热烈的吻让她无法言语。
平安符被拉扯。
崔若愚急得直拍他肩膀。他稍稍离开她的唇,喘着粗气,委屈又迫切地看着她。“若愚又要丢下我?”
她心一软。
只是说:“平安符要坏了。”
司马昭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他拿过平安符,调整了姿势以免压坏她。再一次深深地吻下去。
既然她同意了,他就不再客气,“若愚,我盼了太久。一会如果……如果我会伤了你,你就跟我说。”
他边吻边在她耳边说。
听得她脸红。“那你……轻点。”
他已经听不见了。来势果然又凶又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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