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崔若愚混混沌沌地醒过来。留意右手已经包扎好了。
一股食物的香气飘进她鼻子里。她几乎是从床榻上跳起来的,睁着大眼睛,看着桌面上的两碗小菜和米饭。
她迫不及待地端起碗筷,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饥饿的时候失去的思考能力,随着肚子一分分填饱,也一点点回来了。
她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想起这是司马师的军帐。
这两碗菜可能是他的膳食。
真好吃。崔若愚舔了舔嘴唇。可接下来怎么办?逃跑?
她昨天刚被逼着杀了人。如今错吃了两碗饭,就前功尽弃?
那不行。
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崔若愚跟着司马师,时日一长,渐渐染上了我行我素的品性。
加上又杀了人。崔若愚开始真正面对这个时代和这个世界。
她,已经成了它的一份子。
还在思索脱身之计,司马师已经带着一名将军,掀开帘子,走进军帐之中。
那将军见一个小兵坐在大将军榻上,嘴上油乎乎地,桌上只剩下三个空碗。
将军非常惊愕,扭头看大将军,大将军面无表情,喜怒难测。
那小兵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眼神清澈透亮。
将军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好俊的人儿。
崔若愚被二人突然走进来吓了一大跳。她镇定地下了榻。拄着她那根长棍,恭恭敬敬地喊:“大将军。”
半个字也不提饭菜的事。
司马师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抬手示意将军落座。
崔若愚识相地往角落去,好好站岗。
那将军和司马师谈的是军中奸细的事。将军认为必须杀一儆百。“军中已经有不少奸细。如果不能清除这些奸细,恐怕后患无穷。”
司马师没有作声。
他看着那些空碗,眼睛瞟向昂首挺胸镇定站岗的崔若愚。
“崔若愚。你说呢?”
将军惊得离了座。军中大事怎么轮得到营帐小兵插话?但看司马师大将军也不是戏言,将军只好又坐回座位上。等着崔若愚开口。
崔若愚翻了个白眼,中气十足地说:“回大将军!小人不敢妄论军中大事。”
司马师冷冷笑着说:“白眼都翻了好几个。说几句话,还不敢么?”
将军的眼神从愤怒到惊讶,视线来回看这两人。哪里像大将军和小兵?倒像父子兄弟,言语虽冷,关系却亲密。
崔若愚无奈地行礼,才说:“小人实在不懂。那天杀……那蜀军细作确实高喊我军中全是他们的人。”
“那么,本将军势必该清洗这些潜藏的细作?”司马师询问。
那将军点点头。
“崔若愚。本将军问你。”司马师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想,可别白费了他栽培的那些手笔。
“唔……”崔若愚心里觉得司马师很烦。不过,她其实也觉得这件事很玄。“难说。”
“难说也得说。”司马师拿起一根筷子,有意无意地敲着木碗的边缘。
崔若愚吃人嘴软,只好说了:“小人胡乱猜测,可能是蜀军故意迷惑人心。”
将军脸色一变。
司马师眯着眼,没有一丝不耐烦,让崔若愚说下去。
“前几天军中抓了零星两个奸细。因为杀奸细的事,已经人心惶惶。再杀下去,恐怕兵都得跑光了。”崔若愚实话实说。
司马师没作声。
那将军涨红了脸,拍着桌子说:“大胆!你是什么人,敢来乱我军心!细作不能不抓,否则军情被人掌握,开战了魏军只能束手就擒!如今零星逃兵,抓回来就是。你懂也不懂?我看你就是细作,想要开脱!”
崔若愚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司马师仍然没有说话,既不叫人来抓崔若愚,也没有出言赞贬将军的计策。
崔若愚不想再与将军争辩,毕竟军情大事,跟她关系不大。她没必要花心思去争。
可是她心里却嘀咕:难道上了战场,还能管得住别人不当逃兵吗?说不定还倒戈相向呢。这将军太糊涂了,司马师听他的,可要倒大霉。
这些奸细摆明是要拖全军无辜的将士下水。故意说很多奸细,骗司马师大肆清洗,就能破坏魏军的战力。
“吴将军。”司马师慢慢开口。“从军多少年了?”
他的声音底气足,字正腔圆的河北官话。很好听。轻佻时充满蛊惑,飞扬时十分激昂,愤怒时满是威逼压迫,而得意时是难以掩饰的嚣张。
此时他的声音有些过于平淡,变得深浅莫测。“
那将军神色不变,说:“卑职参军三十余年了。”
“三十余年。”司马师重复了一遍,又问:“当了几年小兵?”
那将军青筋暴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可这是大司空大将军司马师。他弟弟还在朝廷里控制着皇帝和文武百官。只好忍了忍,说:“没有。”
“没当过小兵。自然不知道小兵心里想什么。”司马师慢悠悠地说。他挑了一粒葡萄丢进口中。
心想,崔若愚一点良心也没有。一大盘葡萄,她吃剩几粒。
崔若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那几粒葡萄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放回盘子里。还没来得及洗,司马师就回来了。
算了,都是天意。崔若愚淡定自若地想。
这两人心思互骂,那将军可坐不住了。“大将军!此言何意!”
岂不是说他不配当将军?
崔若愚心里也这么想:他骂你不配当将军呢。换作是我我可不忍,我非揍司马师不可。
她心里盼着将军揍司马师。
将军可没这胆子。司马师有多险恶,将军见识过。
“本将军想让吴将军去守西线。”司马师缓缓地说。
吴将军气得脸红脖子粗。东线的吴国,是吴家志在必得的。他们吴氏一族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伐吴的机会,也投入甚大,怎能说走就走?
西线的蜀国,谁不知道是司马家的?他姓吴的,掺和什么?打下来蜀国,能归吴家吗?
那司马家不得踏破吴家?
司马师实在太可恶了!吴将军气咻咻地看着司马师。吴国已经近在咫尺,万事俱备,就等着进攻。伐蜀还是遥遥无期,大将姜维如战神转世,死守蜀国,难以攻取。连司马师都屡战屡败。
司马师都攻不下,让他去守?司马师反手就摘了他等候多年的果子?
太可气了!吴将军站起来,久久不愿意领命。
崔若愚默默地往外面站了些。省得吴将军撒泼,会殃及池鱼。
司马师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崔若愚喝过的。他端着杯子在唇边停留片刻。有股不同于茶叶的幽香。
“吴将军。还需要曹家的小老爷钟鹤下令,你才愿意守西线吗?”司马师一直深沉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锐利,像两把刀一样,砍向吴将军。
“啊?”吴将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又醒悟过来,这无异于直接承认了他和曹家的关系。
无奈。他只好领命而去。放弃了吴国。
这也是钟鹤的人?崔若愚看着吴将军的背影。有些出神。
“下一步要改掉你这种爱神游的毛病。”司马师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
崔若愚马上握紧了长棍。不知道是站岗还是要戳司马师。
司马师也握住那根长棍,就握在崔若愚的手的上方。
崔若愚甚至能感受到两人手上的汗毛已经互相触碰到了。
“吃我的,穿我的,连个真话都不肯说。”司马师挑衅地抬起下巴,俯视矮小的崔若愚。
事实上崔若愚并不矮。无奈司马师太高大了。
“大将军,我说了呀。”崔若愚不情不愿地回答。
“啧!本将军昨夜还给你当了一夜的外婆。”司马师皱着眉头,故作委屈。
可那嘲笑的意味怎么也掩盖不住。
崔若愚不敢相信地看着司马师。天啊!她抱了他?她蹭他的掌心?她还跟他撒娇?
崔若愚半晌说不出话来。司马师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样子,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一米九的小媳妇!
崔若愚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人生充满了污点。
她眼神充满了嫌弃和难过。这家伙,竟然还敢嫌弃他。司马师生气了,揪起崔若愚:“不要恩将仇报。嫌弃本将军,可是要蹲大牢的。”
这是什么法律?崔若愚掰开他的手。
“不错。胆子大了很多。敢掰本将军的手。”不得不说,崔若愚那软嫩软嫩的小手掰他手指的时候,还挺舒服。司马师满意地放开她。
这家伙,能惹,但不能惹急了。不然,哭啼啼地,不好玩了。
“昨晚梦见什么,那么害怕?”司马师关心地问。
“唔……我老家的一种怪物。会吃人脑子。”崔若愚想起昨夜的噩梦,心有余悸地说。
“哈。那你怕什么?”司马师笑起来。
“怕他们吃我脑子啊!”崔若愚心直口快地回答。
司马师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可置否。
崔若愚先是想,难道司马师对丧尸也有研究?再想深一层。
这人在羞辱她没脑子!
崔若愚捡起长棍,委屈极了。这个人骂她,可偏偏她不能奈何他。
想起那几粒葡萄,她气顺了很多。哼。
司马师凑过来:“手好点没?”
崔若愚粗声粗气地说:“干……呃,大、大将军帮我包扎的?”
司马师点点头。
轮到崔若愚不太好意思了。可转念一想,不也是他关她进山洞,才扭到手?
“好了的话,跟本将军出去一趟。”司马师说。
“去哪里?”崔若愚迷茫地问。马上就要开战了,司马师还想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司马师一把拽过崔若愚,还塞给她一把匕首:“拿着。如果有人要行刺本将军,你就刺他。”
“那要是他刺我呢?”崔若愚问。“有盔甲吗?”
“上个街还穿盔甲。你怕别人认不出本将军?”司马师敲了她脑袋,走出营帐。
她只好披了件常服在外面,快步跟上去。
两人纵马到了最近的一个市集,趁着天没黑,吃了几碗香喷喷的肉面条。
太香了!军中的伙食再怎么有保障,都比不上这市集里烟火的香气。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崔若愚想。她看看身旁的司马师,吃得也很香。
很难想象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吃起肉面条像个大男孩。
“看什么?”司马师笑着问她。他也吃完了,擦擦嘴结账。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崔若愚吞吞吐吐地说。
“哈。”司马师搂着她肩膀,大咧咧地说:“打不打,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我不打,照样有人会打。”
司马师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霸道地笼罩着崔若愚。她顿时脸红心跳,慌张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低下头去,看着地面走路。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崔若愚没想到这么小的街市,也能遇到那么大脾气的官家小姐。
她差点被那马撞了。马车上的人下车,要她赔钱。
她下意识地寻找司马师,发现司马师已经和看热闹的人群在一起,冲她点头致意。
好像和她不太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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