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何故不坐殿中,而独酌于此耶?”郭婉未应郭嘉之问,反诘其离席之故。
宴至半酣,郭嘉寻得间隙,悄然而出席。
他穿廊绕径,步移心随,直至抵达承光殿一侧的幽静之地。
此地远离宴席之喧嚣,唯有寒风相伴,遥闻丝竹之音,更添清幽之感。
正当郭嘉漫步于清晨的微光中,踏着露珠留下的痕迹,沉醉于这初晨的宁静之时,忽闻背后郭婉之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似是阴魂不散的厉鬼。
险些忘记这小娘子平日里就居住在禁中了。
只是不知为何从暴室乱窜至此。
郭嘉自袖中取出一壶佳酿,此乃其从承光殿案上顺手牵来之物。
轻启壶盖,酒香四溢,与周遭清新之气,相得益彰。
举杯向朝霞,浅酌一口,酒醇如火,润人心田,亦激其内之孤傲与不羁。
郭嘉转身,但见一女子身披女史宫服,容颜清丽,眼神狡黠,果不其然,正是此前一直不要脸地叫他兄长的郭婉。
郭婉行至郭嘉身旁,行礼后轻声问道:“大兄,宴中繁华,何不享乐其中,反而独自至此?”
郭嘉微微一笑,道:“繁华虽好,然吾心向静。况此冬日清晨之美,岂是宴中所能领略?”
天子驾前,饮酒岂能尽兴?
失仪于君前,实乃对曹公声誉之累也。
郭嘉心念及此,不禁有所顾忌。
心中暗忖,身为臣子,个人荣辱可抛,然主公名声,岂能轻损?
加之曹操治下严谨,管束甚严,他岂敢放纵酒兴?
恐未及数盏,便已遭曹公呵责,换以温汤暖身矣。
念及此,郭嘉复提酒壶朝向初升之日拜了一拜,似邀郭婉同酌。
他眉宇轻扬,含笑而问:“女史,何故至此承光殿耶?莫非欲借此时机,攀附陛下,博取龙颜一顾,一跃而为贵人乎?”
“抑或以倾城之姿,欲诱曹公,成其帐中郭姬耶?”
郭婉闻其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之笑,答曰:“大兄此言,似是将吾视为浅薄之人矣。”
“吾虽久居掖庭,然心志高远,岂会行那攀龙附凤之俗事?”
“况曹公英明盖世,岂是吾等能轻易引诱之辈?大兄此言,实乃小觑吾也。”
郭嘉见其言辞犀利,心中暗赞,复问曰:“然则汝至此,究竟何为?莫非欲寻吾,共赏冬日清晨之景致乎?”
他可不信,郭婉是来承光殿看风景的。
郭婉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笑道:“大兄此言差矣。”
“吾闻今夜承光殿宴乐喧天,欲借此良机,来此窥探一番。”
“然行至半途,忽见大兄独自在此饮酒,心生好奇,故来此探个究竟。或许,吾之目标,正是引诱大兄也。”
引诱他?
郭嘉闻其言,初时一愣,随即大笑出声,谓郭婉曰:“女史此言,真乃妙绝。汝既以嘉为兄,又岂能为汝所诱?”
岂真以为自己是太公望垂钓渭水乎?
嘉又岂是易为饵诱、轻咬钓钩之鱼?
郭婉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狡黠,眼中闪烁着坚定与期待,一本正经回答道:“大兄此言,实乃误解。婉虽久居暴室,但心中之志,岂是那些权势富贵所能束缚?婉之所求,非在权势,非在富贵,而在……”
言至此,她故意停顿片刻,目光温柔而坚定地望向郭嘉,似欲穿透其心灵。
仿佛下一息,就要说出心悦郭嘉的话出来。
郭嘉见其言辞闪烁,心中不禁生出好奇,追问道:“而在何物?女史不妨直言以告。”
郭婉轻笑一声,其声如春风拂面,曰:“而在成为大兄之真妹也!”
“吾知大兄才华横溢,人品高尚,故愿与大兄结为兄妹,共谋九州,岂不快哉?”
相识虽仅旬日,郭嘉业已洞悉此小女子心怀广宇,志在绘织四海之图。
亦明了其亲近之举,或非纯然无瑕,大抵欲假己之便,以近权势之柄。
然郭嘉并未对此小女子之勃勃野心及其机谋算计心生厌憎。
故仅含笑倾听,任其巧言续续,听她继续忽悠。
“吾闻今日承光殿设宴,欲借此良机,与大兄共赴,同享那难得之天伦。吾虽非大兄血裔,然心中对大兄之敬仰亲近,犹如兄亦如父。”
“若蒙大兄不弃,得为兄妹,共襄此宴,实乃吾生之至幸。”郭婉言辞恳切,目光中满含期待。
“如兄如父?”
郭嘉闻其言,不禁放浪形骸,狂笑不已,手中酒壶亦随之乱颤。
他戏谑地对郭婉说:“既如此,何不直呼嘉为父?”
郭婉见状,生怕他狂笑不止间失手将酒壶掷来,连忙伸手接过,笑道:“兄长何不让我也饮一口?”
呼郭嘉为父?
此念一闪而过,郭婉心中暗自思量。
实则,郭嘉年长她二十岁,比她前世早生五百年,若论辈分,唤其为父亦非不可。
念及此,郭婉不再犹豫,猛地灌了一口浊酒,只觉酒液入喉,痛快淋漓。
她微微眯眼,享受着这难得的畅快时刻。
趁着浊酒在喉,郭婉正欲顿首拜称其父,岂料郭嘉似洞悉其意,知道郭婉想要做什么一般,连忙执其衣袖,复夺回酒壶于手。
此举似有阻止郭婉跪拜之意。
郭嘉敛笑正色道:“此事体大,岂是汝可轻易定夺?家族、礼法、规矩,皆需审慎考量。”
郭婉见郭嘉难得一副正经之态,亦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大兄勿恼,婉不过戏言耳。”
但观郭嘉神色,似仍拒其于千里之外,郭婉面色微黯,旋即又恢复坚定。
她缓缓言道:“大兄勿疑,吾之心意,天地可鉴。吾虽非大兄血亲,然心中对大兄之敬仰亲近,胜似血浓于水。若蒙大兄不弃,得为兄妹,吾定当恪守礼法,尊重宗族,绝不为大兄添任何烦恼。惟愿大兄能体察吾心,赐吾一机。”
郭嘉出身寒微,虽蒙曹操垂青器重,然家中人丁不旺,仅遗一独子,名曰奕,尚属年幼。
郭嘉非固守礼法之徒,深知自己身体日渐衰弱,倘有不测,幼子虽得主公庇佑,但日后之事仍属难料。
今闻郭婉言辞恳切,郭嘉心中颇为所动。
再认一女,且此女心思细腻,胸怀大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沉思片刻后,郭嘉言道:“女史之心意,吾已了然于胸。此事确需深思熟虑,不可轻率而为。今日宴中,吾等可先相机行事,察看是否有机缘,使汝以吾妹之身份,共襄此宴。”
郭婉闻其言,心中大喜过望,但面上仍保持着矜持之态,言道:“大兄之言,吾自当谨遵。只愿大兄能始终如此体谅吾心,赐吾一个展示自我、证明自身之良机。”
郭嘉见其态度坚决,乃言道:“既如此,吾与汝共同筹谋。今夜宴中,或许会有转机。汝且随吾入宴,相机行事,共谋大计。”
郭嘉引郭婉随行,缓步复入承光之殿。
冬节之庆,将历五日,宴席自晨至夜,未曾稍歇。
今朝虽为清晓,而殿内灯火璀璨,宴席再备,天子与百官咸集,笑语欢声,盈满殿堂。
二人缓步至席间,恰逢同僚羽林监、屯田都尉枣祗,坐席在郭嘉一侧。
枣祗目光如炬,犀利异常,见郭嘉身后紧随一陌生女子,且二人神态亲密,心中不禁生出好奇,遂开口问道:“奉孝兄,此女何人?莫非乃兄新纳之姬妾,抑或是兄之掌上明珠,藏于深闺,未曾示人乎?”
言罢,枣祗又悄悄打量郭婉一番,见其身着宫人服饰,心中疑虑更甚,便又小声戏谑道:“莫非此女乃是奉孝兄方才外出,新结识之宫中佳人,特意带来赴宴,以增宴席之欢娱乎?”
郭嘉闻枣祗之言,哈哈大笑,遂引郭婉至枣祗面前,正色而言:“子适兄勿疑,此女非吾姬妾,亦非佳人,实乃吾从女郭婉也。”
“虽非直传血亲,然其才情出众,志向高远,且身世坎坷,幼失怙恃,令人怜爱。吾养在膝下,视如己出,欲为其谋一良好前程。”
枣祗,字子适,颖川阳翟人。
其人性情豁达,才识过人,与郭嘉素有交情,同为乡里之骄子。
当郭嘉向郭婉介绍枣祗时,言及二人同乡之谊,郭婉方恍然大悟,心中暗自思量:
原来如此,枣祗与郭嘉竟是同乡,难怪枣祗对郭嘉如此熟稔。
念及此,郭婉便向枣祗行礼道:“子适公冬节安好,小女子郭氏,久闻都尉大名,如雷贯耳。今夜有幸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枣祗的大名她确实听过。
曹魏的军国之饶,起于枣祗而成于任峻。
曹操每次出征征讨,枣祗和任峻都守在后方并且供给曹军。
枣祗募民屯田,戮力劝耕,才阅数年,得积谷数百万斛,且令州郡各置田官,所在丰饶。
官渡之战时,枣祗和任峻令一千辆车为一部,十条粮道并进,布重阵来保卫,袁军不敢靠近半步。
曹操因此得用兵四方,不劳输运,卒能战胜攻取,兼并群雄。
曹氏功臣,枣祗之功,比诸两荀一郭,殊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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