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劫尸
丞相府，议事堂。
李儒堂前来回踱步，他面部容长，一把保养极佳的胡须，现在却显得有些毛糙。
“还未排查出刺客？”堂上，一个粗重的声音幽幽问道。
“卑下办事不利，请太师恕罪。”李儒停下了脚步，躬身道，“此人武艺极高，身法诡异，不在吕将军之下，可洛阳城中，从未听说还有如此高手。”
“不过，卑下着人全城排查，在城门口的下水道处，找到了一张破损的□□。”
“而这□□的材料，似来自东边，东莱郡的特产。”
“那……弘农王呢？可曾问出些什么？”那声音沉默片刻，接着问道。
李儒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回道“卑下着人百般拷打，可他支支吾吾，临了竟自己撞到剑上——”
“死了”
“啪”釉色透亮的青釉瓷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董卓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他怒极反笑。
“这次倒是个硬骨头了”
董卓想起他刚进京时初见刘辩的模样，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堂堂天子，竟然被几个阉人挟持到渭水边上，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而他“救驾”之后，不过询问情况，那刘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哆哆嗦嗦得躲在陈留王（现汉献帝刘协）身后。
天下，怎么能在这样的怂包手中？
若非他赤胆忠心，拨乱反正，立了更聪慧机敏的刘协为帝，这煌煌大汉会变成什么样子？可笑那关东群贼，那袁本初，竟敢公然拥立这等废物来与他作对！
“必是那关东反贼搞得鬼！”
董卓捂住左胸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心中一阵后怕，若非自己天生异禀，心脏长在右边，今日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他董卓了。
“太师息怒。”李儒立刻跪倒在地上，“卑下已着人将那弘农王悬尸于府门示众，以震慑关东宵小之心。想来他们听闻废帝惨状，必不敢再犯太师虎威。”
“呵，你倒是机智。”董卓冷哼一声，脸上的怒意稍减。“既然他们这么在乎这个废帝，那就让他死得再‘风光’一些。去，把他人头割下来……”
话音未落，门口竟同时响起两声通报。
董卓挥手，示意两人进来。
其中一人，正是李肃。
他一进丞相府，便听闻弘农王惨死并被悬尸示众的消息，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自己刚投靠的主公，转眼间就成了丧家之犬。这条“大腿”，怕不是条泥腿？
董卓连废帝都敢如此羞辱，一个公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他心中已萌生退意，甚至在盘算如何将功补过。但转念一想，自己放走公主已成事实，此刻反水，以李儒的多疑，下场只会更惨。
既然后路已断，不如赌一把！赌那位公主殿下，真有展现的那般通天手段！
心念电转间，李肃已调整好表情。他快步入内，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对董卓和李儒拱手道：
“太师，末将奉李儒先生命，汉阳公主已于西阴亭鸠杀。”
起手，先划清责任人。
“汉阳？”董卓转向李儒，“何时的事？”
果然，董卓并不知晓此事。李儒上前一步解释道：
“太师下令杀弘农王之后，卑下认为不若斩草除根，便令李肃将军……”李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也罢，不过一公主，先生做主杀了便是。”董卓不耐烦的挥挥手，朝另一个通报的士兵看去，“你呢？”
“报告太师，弘农王的尸首……尸首被人当众劫走了！”
“什么？！”董卓猛地起身。
“何人所为？！！”
弘农王府，高台之上。
刘晞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隐藏身份，什么韬光养晦……此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她拼尽全力，却连世上唯一的那点温暖都护不住。
兄长死了啊！继母后之后，世界上最后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真正爱她的人，死了。
泪水还未来得及涌出眼眶，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动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上来王府门前的高台，张开双臂，将那具早已冰冷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仿佛只要抱得够紧，就能将那流逝的温度，重新暖回来。
“——抓住他！”台下的百姓乱作一团，身后是举着长枪冲过来的西凉士兵，刘晞压下喉间的腥甜，气沉丹田。
“撕拉”
绑缚着尸身的粗壮麻绳，竟被她生生绷断！
刘晞抱着兄长，脚尖在台基边缘重重一点，向后倒飞而出，以身体硬生生撞开两名追来的士兵，落在人群之中。
随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一里之隔的西市，将身后的一片混乱与惊呼，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但到底重伤在身。
刘晞左支右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起胸口的旧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开始发黑，耳边的追兵呐喊声时远时近，变得很不真切。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渗出，浸透了她的衣衫，也在刘辩素白的衣服又染上了一片刺眼的红。
不行……这样下去，必然会被追上。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拐角处，一辆青布马车不急不缓地驶出，恰好挡住了刘晞的去路。
求生的本能让她来不及多想，刘晞用尽全力，三步并作两步，扑上车板。
车夫脸色大变，正要惊呼，被车内一个沉稳的声音喝止。
“让她上来。”
刘晞单膝跪在车辕上，剧烈地喘息着。她反手抽出贯穿兄长身体的长剑，冰冷的剑锋直指车帘，喝道：“你是谁？”
“殿下，”车内之人并未有丝毫慌乱，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方正，“先上车，我会送您离开。”
那人掀开车帘，露出形容——国字脸，胡子黑长，眉头紧皱，仿佛随时准备从你身上挑出些不合规矩的毛病。
那个曾经奉母后之命，将偷偷溜出宫的她堵在殿门口，一丝不苟地要求她背诵《女诫》的“木头将军”。
“你不是……”投靠董卓了吗？刘晞后半句话还卡在喉咙里，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向前倒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同时听到了伍琼那仿佛带着叹息的低语：
“……殿下，您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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