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市跟着陈昭往前走,越走越觉得眼熟。
“这是关押那些朝廷官吏的地方,阿昭你说的贤才就在这?”
除了少数罪大恶极的官吏被诛杀,多数无功无过的官吏都被黄巾军关押了起来。甚至没有关在狱中,而是专门在城中角落腾出了院子关押。
“我所求的贤才就在此处。”陈昭笑眯眯道,“还是你前些时日亲自擒至此处的呢。”
“这些狗官都是尸位素餐的东西,寻他们做甚。”
罗市从鼻腔中轻哼一声,轻蔑:“这些官吏平日欺压庶民的时候个顶个的气焰嚣张,可一遇到咱们黄巾军就吓得屁滚尿流。”
倘若不是老师非要留着这些官吏的小命,他早就把他们都宰了。
“朝廷官吏也并非各个都是无能之辈。”
陈昭找到在此看守俘虏的士卒,要来名册翻看,找到了沮授的名字,有把名册从头到尾翻看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她见过名字的人才被拉下才把名册放回去。
她一边走一边和罗市解释:“真金掺杂在泥沙中,与泥沙俱下,旁人便只能看到水潭浑浊肮脏。”
“水潭浑浊也不妨碍咱们从水潭中把真金捞出来为己所用。”
陈昭站在院门前敲响院门,手中还拎着两只扑棱翅膀的大雁,身后的罗市两只手上也提满了酒肉。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面前的院门打开露出门后一张表情阴沉的脸。
“尔等是来杀在下的吗?”男人三十一二年纪,容貌端正,一表人才,声音有些干哑,看向站在门外的陈昭脸上没有好脸色。
沮授此人忠正善谋略,曾劝说袁绍稳固冀州、图取青徐、抗公孙瓒及黑山军、迎汉献帝,袁绍初兴时纳其部分建言而称雄北方。
奈何袁绍就是袁绍,前期多英明后期就能有多掉链子。沮授劝袁绍防曹未被采纳,官渡之战又谏其护粮草,袁绍还不听,致粮草被焚,沮授亦被俘。
而后宁死不降,后欲逃归袁绍,事败被杀。
她今日来是为了救他一命啊。
陈昭自来熟把手里两只大雁塞给沮授:“在下陈昭,今日特来拜访沮公。”
沮授莫名其妙手中便被塞进了两只大雁,其中一只大雁慌乱间还狠狠地叨了他一口。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将大雁递来之后大摇大摆走进院子的陈昭。
“沮公为何站在门前不进来呢?就我们二人来拜访您,外面没有其他人了。”
陈昭站在院内对着沮授招招手,仿佛沮授才是那个来拜访她的客人一样。
反客为主。
沮授心里蹦出四个大字。
可这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一下就把沮授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给打乱了。
沮授想过黄巾贼会威逼利诱招揽他,也想过黄巾贼会干脆杀了他,可没想过黄巾贼会提着两只大雁上门来找他。
沮授警惕心拉高,一边在心里组织说辞,一边拎着大雁回到院内,在陈昭身前三步外站定。
他不认识陈昭,但是认识罗市。半月前正是这个莽汉带兵攻破县衙俘虏了他。
而陈昭和罗市二人之中,做主的人还是陈昭,那她的身份就十分微妙了。
“沮授一介匹夫,而今更是为俎上鱼肉,笼中俘虏,不知有何价值能让贵客亲自前来拜访。”沮授冷漠站直。
陈昭笑着抬手自指:“公为沙中金、水中玉,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不识真金,我却生了一双能识真金的慧眼。”
“金玉在前,我若不亲自来请,才是愚蠢。沮公这样经天纬地的人物,我错过了才会追悔莫及呢。”
沮授被陈昭一通夸赞夸的耳尖通红。
他性子直接,不会和上官打交道,先前在冀州为官时一直不受重用,何曾有人这般直截了当夸赞过他。
“我乃汉臣,不与尔等反贼为伍!”沮授定定看了陈昭片刻,心生复杂。
他为官十年始终未得朝廷的青睐与重用,世事无常,到头来最看重他的人竟然是个黄巾反贼。
“我非反贼。”陈昭淡淡道,“贼,盗窃财物者,我盗窃何物?”
沮授脸涨的通红,他怒气冲冲道:“尔等窃汉室天下,实为反贼!”
陈昭反问:“这天下是汉室天下吗?天下人指的仅仅是他汉帝一人吗?”
“一群硕鼠盗窃庶民财物,庶民想要抢回自己的财物反倒成了反贼,天下间如何有这样的道理?”
沮授瞠目结舌。
他试图反驳陈昭,他的情感在愤怒,可理智告诉他陈昭是对的。
院中气氛紧张起来,就在紧张气氛到达顶点之时,陈昭忽然微微一笑。
“瞧我这个记性,我今日来此是请沮公助我,又不是来和沮公论道来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前面几句“大逆不道”之言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
“沮公先别忙着拒绝我。”
陈昭摆出了条件:“我来请沮公,只为我自己,并非代表黄巾军来招揽您。您可暂且做我手下幕僚,若日后您欲另寻明主,我定当拱手相送,绝不加以阻拦。”
这也是陈昭觉得她能成功招揽沮授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黄巾贼名头太难听,如今汉室气数未尽,大多数人对汉室还有期许,不愿意给黄巾贼当军师。
那若是不给黄巾军当军师,只给她当幕僚呢?
东汉末年谋士武将转投他处的例子太多了,陈宫投吕布、徐庶投曹操、吕布更是一次杀一个义父,也只有吕布杀了好几次义父名声不好听,但是也没耽误陈宫投奔他。
黄巾必败无疑,可她未必会输。
沮授沉默,站在原地任凭陈昭再喊他也无动于衷。
“那沮公就好好想想,我明日再来。”
陈昭也没有想着今日就能收服沮授。
人生大事,若是沮授满口答应她才真不放心呢。
离开沮授住处后,罗市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这家伙忒不识趣,阶下之囚还敢自恃身份。"
“这样,我派人给看守这一片的士卒说一声,让他们今夜早睡听到什么动静也别起床,我陪你一起来给他个教训如何?”
罗市跃跃欲试,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陈昭嘴角狠狠抽动,她看了贼头贼脑的罗市一眼,思索要不要把这事告知张角一声。
你弟子脑子好像不太清醒。
“我来请人家当幕僚,人家不愿意我就要殴打人家。那我不成流氓了?”陈昭无语。
罗市沉思:“咱们难道不是流氓吗?黄巾军里一大半人都是流民啊。”
好在罗市也懂了陈昭的意思,知道沮授不会挨这顿揍了,顿时唉声叹气。
这些士人为何就没有一个人嘴硬呢?嘴硬才能找到理由动手啊,一个个说话都这么好听,他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怜呢。
陈昭把罗市送回了军营,自己回府邸写信。
崔琰、田丰。
陈昭在自己记忆中挖出这两个人的事迹。
田丰,袁绍谋士,因直言劝谏被袁绍投入监狱,袁绍不听他的意见打了败仗,回来越想越气觉得田丰在狱中嘲笑他,就把他杀了。
崔琰是郑玄门生,文武全才,先在袁绍麾下后投曹操,性格刚正不阿,被人诬陷说他对曹操有怨言,而后被曹操冤杀了。
最终都被主公冤杀了啊。
陈昭眼角一跳,这东汉末年的谋士可真是够命途多舛的。
多亏遇到了她,她好人臣,得到之后一定会好好珍惜。
这么一想,原来就没有丝毫愧疚心的陈昭挖起墙角来更加心安理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救这二人性命,又造了十四级佛塔。
另外两封洋洋洒洒写满了赞美词词的书信就被送出了广宗。
三月,早晨依然寒冷。
院内的墙根处,几丛嫩草结霜。
被剪了翅羽的大雁像两只走地鹅一样抻着脖子嘎嘎大叫,屋内人忍无可忍怒气冲冲推开屋门,怒视两只早早就发出噪声的灰雁。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沮授抿抿唇,站在原地表情犹豫。
昨日他从来送饭的士卒口中打听出了陈昭的身份。
大贤良师弟子,黄巾军监军,而且就连人公将军张梁都告诫过手下士卒要遵从陈昭颁布的军规。
相当于朝廷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甚至还握有一方兵权。
在黄巾军中称得上位高权重了。
而他,虽说凭借祖上名声混了个小官吏,可也只是芝麻大小的小官,黄巾贼俘虏了他之后甚至都懒得管他。
沮授一夜没睡,他思绪复杂,脑子里都是理不清的记忆。
年少求学时候对未来的期望、入仕之后不顺利的仕途、花钱买官职的无能上官对他的轻蔑……还有陈昭对他的看重。
如果不言对汉室忠诚,只言士为知己者死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沮授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消失不了了,他不由自主一遍遍想——四百万钱就能买一个县令官职,在汉帝眼中他的才能连四百万钱都不值。
他想一展抱负,完成平生志向,让天下人都能知道世上有他沮授这么一个人。
鬼使神差,沮授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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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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