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起火?
戏志才思绪百转。
婶子见人愣在原地,焦急道,“愣着做甚,还不快与我一道回去?!”
“景兄,”戏志才醒神,“志才今日佣钱还未领,”他看着栾景,目光认真,“还请景兄留下,替我。”
一边,寻来的婶子闻言点头认同,“是是是,不论如何,佣钱是要领的。”
年景如此,一点小小的日佣,说不定都是活人的关键,更何况戏家刚刚烧了抢收的粮食……唉——好在家中还有男丁,戏郎君颇受亭长青眼,又是读过书的,年纪也不大,有把子力气,日子倒还算能过。
栾景张了张嘴,不等他说话,戏志才捏了一下对方胳膊,继续开口,“还有,佐治兄(辛毗)托我带话,说想请教景兄些许药理,景兄若有闲暇,可与他带句口信。”
“药草之事,可以着手准备了。”
栾景顿住,他看着戏志才,半晌,慢慢点了点头。
计划提前。
……
属于夏鱼的时间线里——
“大人……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官吏瞥一眼戏母,“自然是为你好啊,这位夫人,”他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想那贼人看你们孤儿寡母,家中也没个男丁,又偷偷摸回来了呢?”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记。”
官吏说着,冷冷的瞥了一眼院门外聚集起来的戏水居民,其中有人听到‘没男丁’时小小声念叨戏家有子,被这一眼瞪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搜一搜,夫人也好安心。”
游徼在室内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时传出,戏母搂着夏鱼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她阻止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过了一会儿,游徼出来了。
“从事。”
一人对着文士抱拳。
“如何?”
游徼摇了摇头。
文士继续问。
“房子后面呢?还有附近,一并搜了?”
抱拳的游徼看向身边另一人,那人会意,上前回答,“已仔细搜过,未见异常。”
文士思索。
他的视线刀刮一样在戏母与夏鱼身上转了一圈,最终移开,定格在一旁被烧的黑漆漆的洞口。
“地窖里都装了些什么?”
戏母低声回答,“回大人,粮食,还有一些晒干的禾杆和些许旧物。”
“……粮食?”
文士眯眼,“取灯来。”
游徼立刻领命。
鹌鹑夏鱼抓着戏母的手,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重新走向地窖入口的官吏。
【统,他是谁?】
【无名】
【他想做什么?】
【请宿主自行探索】
好的呢。
意料之中的回答。
夏鱼收回视线,继续表演被吓到的小女童,心里默默给眼前的人打上了可疑的标签。之前那几个‘贼人’可疑,迅速的官员同样可疑。
还有,这个人刚刚提到童谣……为什么是童谣?
夏鱼一路从青州至兖州,又到阳翟,路上遇到过好几次在关隘人流密集处唱歌的人。如果传唱童谣违法,戏志才和栾景不会让她去坊市‘卖唱’;如果是因为唱的内容……那些在关隘处响亮的‘苍天已死’不比她的‘六月蝗’更戳朝廷的肺管子?
怪了……
不到一天的功夫,怪人怪事越来越多。奇奇怪怪的太平道成员,奇奇怪怪的官员。
夏鱼暂时想不明白,但能察觉到眼前的官吏话里有话。
有什么话呢?
暗示他们,自己其实……是为童谣而来?
起火,反而是凑巧?
地窖不深,里面太热,游徼在上司的命令下,硬着头皮跳进去。还没站稳,来不及去接同僚手中的灯,只觉得周身烫的难以忍受,应激之下,呼吸不自觉急促,吸了好一口老烟。呛咳两声,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间,两眼一翻,嘭的倒在了地窖内。
听到响动瞬间猜到发生什么的夏鱼:……
官吏不解皱眉。
【不是,里面缺氧的啊,还賊热,烟都没散,这都能往里跳,不要命的?】
官吏喊了几声,等了一会儿,见下面的人没反应,又点了一人,“你,下去。”
被点的游徼:……
上司有令,不好不从,可这地窖吃人一样,窖口摸着滚烫,里面烟气飘荡,当真是一点也不想下去。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
就在这时,戏水亭长姗姗来迟,却堂堂亮相。
“还不快将人拉上来!”亭长手持一木制长杖,杖端雕有鸠鸟,他白发苍苍,却声如洪钟,“胡闹!”
官吏听到声音,看向来人,视线在对方手中长杖上转了一圈,抬手做礼,“这位……”
老亭长不理官吏,只对身边重孙说,“去找绳索来,快,快去!”
“造孽啊!造孽啊!”
官吏:……
“胡闹!真真胡闹!”
官吏:……
他额角抽动几下,碍于对方手中王杖,不好呼喝,“这位长者,莫要妨碍我等查案。”
“你查个屁!”
夏鱼:……
她钻进戏母怀抱,死命憋笑。
原来老亭长是这种画风的吗?
重孙很快在戏母的告知下从偏房取来了绳索。
老亭长:“老夫孙儿水性好,能闭住气,再来几个力气大的,上面拉住了,”他上前,挤开了试图拦截的游徼,无视了官吏变幻的脸色,“哎哟,哎哟,怎的就这样下去了,造孽啊!”
他点了点之前被官吏指定下去的那名游徼,挑剔道,“凑合能用。”
游徼:……啊?
老亭长那重孙已经将绳索系在了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呆呆站在原地的游徼。
龙杖打在了游徼腿侧,“愣着干什么?还不接住,拽稳当了!”
游徼下意识接过绳子,一脸懵逼带求助的看向官吏。
官吏倒是奇怪,明明之前还对老亭长颇有些阻拦,如今猜出来人是谁,反而恢复了之前皮笑肉不笑的欠揍模样。龙杖,年七十以上老者才可得的赐物,得了龙杖的人,都是‘祥瑞’,是地方治理有佳的佐证。
整个戏水亭,得龙杖赏赐的,有且只有一人。
嗯,轻易,动不得。
官吏意味深长的看老亭长,“这位老者,不要妨碍官府查案,就算……”
“你?查案?”老亭长怒视,“你到底是查案还是害人?!”
“你家长辈没教过你‘窖生浊气,欲下先试’的道理吗?”
官吏一愣。
老亭长继续叨叨,“烟气如此浓重,居然不先下烛火,而是先下人,还问做什么?老夫倒要问问你,你做的什么官,查的什么案!”
“造孽啊!”
官吏:……
疏忽了,原来还有这么个讲究。
老亭长不再看他,对游徼,“听我的,拽紧了!”
一阵手忙脚乱,人终于被重新拉了上来,万幸,还有气。
官吏做出一副受教模样,对着老亭告罪。老亭长只是冷哼,“你们搜也搜过了,不去捉那贼人,还留在这里做甚?”
“老者有所不知,除了贼人一事……吾等奉命调查近日来坊间传唱的妖言出处,”他扫了一眼夏鱼,继续说道,“今日倒是巧,有人言曾在市中见戏家小儿市妖言以惑众……”
夏鱼:……真是因为童谣来的啊。
老亭长:“放屁!”
官吏:……
他危险眯眼。
“老夫问你,六月蝗,应没应!?”
官吏:……
“问你话呢?应,还是没应?!”
官吏的手搭在了腰间剑鞘上,“妖言一说,与应验与否并无关系。”
“放屁!”
官吏:……
哒。
不轻不重的一声,是手指敲击剑鞘的响动。
老亭长冷笑,手中龙杖重重顿地。他对着夏鱼招招手,换了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连声音都软和了不少,“来,小娃娃,莫怕,到阿翁身边来。”
夏鱼作势看看戏母,见戏母点头,才走到老亭长身边,牵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小娃娃,阿翁问你,你的歌谣,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鱼扫一眼旁边被怼了满脸‘放屁’只能生受着的官吏,怯生生说道,“是……是在青州时听到的。”
“为什么要来这里唱呢?”
“因……因为……”夏鱼垂着脑袋,一副不安模样,“唱的多了,大家就不会饿死了。”
安静。
原本在院外看热闹的戏水同乡们想起了夏鱼的出身。
戏水亭并不大,只有百三十户人家,这家新收养了一名伶俐小女童的事,大家都有耳闻,包括女童的来历——青州。
逃难来的小女童,听到歌谣能救人,就学来传唱,只为不让大家饿死。
孩童简单的善念,不能不令人动容。
戏母在安静中上前,蹲下/身,搂住了夏鱼。
“好孩子。”
夏鱼怯生生的拽住戏母的衣袖,眼睛里含着两包泪,要掉不掉,“阿姐,小鱼是不是做错了?”
戏母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看向文士打扮的官吏。
戏水同乡同样看向官吏。
官吏不为所动。
老亭长也看官吏,“稚子只想活人,汝却将箴言做妖言,可笑,可笑啊!”
应验的叫箴言,没应验的才叫妖言。一句话,便将官吏口中妖言惑众的罪名驳了回去。
官吏只是笑,不见被屡次无礼顶撞的恼怒,他扫视全场,又看哭唧唧委屈巴巴的小鱼,开口,“乡亲们莫急,此事尚未有定数,吾等只是收到检举,不得不查。”
“既如此,可查完了?”
官吏并未正面作答,只说,“或是被有心人利用了罢。”
夏鱼缩在戏母怀中,默默品这个‘有心人’。
老亭长看官吏,两人对视,一个在笑,一个面无表情,“那这贼人劫掠纵火一事?”
“还请乡老与苦主安心,洲府必会严查。”
官吏看着老亭长,笑的意味深长。
老亭长不闪不避对视,“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二十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