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琵琶声伴着雨声响起,单一音节不停重复,配合阴雨下冷色调的环境,营造出紧张氛围。
戏志才冲进雨帘,瘦高少年本运筹帷幄的脸上有了别的表情,那是意识到什么的错愕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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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建安四年,司空府。
“时钜鹿张角伪托大道,妖惑小民,支党不可胜计。朝中诸公屡屡上书,却从未得到重视。”
“黄公就是其中之一。”
曹操手执酒盏,“这是打的借此机会,迅速肃清雒阳周边,以防不测的主意啊。”
“司空所言甚是。”
有人问,“吾闻黄巾賊作乱时,汝南太守禇贡御敌战死,如此英勇无畏,由此可见,禇氏或并未与太平道有甚牵扯,为何黄公……”
有人答,“豫州乃粮仓,又为咽喉之地,氏族林立方便朝廷控制,可禇家一心做大,又是何居心?”
“将领手中,可是有兵的,你又怎知他无反心?”
“黄公打压禇氏,也是为朝廷考虑。”
话头打开,一时众说纷纭。有认为黄公此举不义的,也有强调忠义无法两全的。
郭嘉不语,只是默默看直播。
就咋这时,有厮者小跑进来,在曹操耳边通报几声。曹操恍惚一下,忽然站起。
大家长这番做派,席上众人声音渐熄。
只见曹操快走几步,往入园的方向去,而入口处,走来一名一脸病容的青年。
是戏志才。
空气仿佛忽然凝滞,又立刻流转。
“志才,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养病。”
曹操一把抓住戏志才的手,边扬声招呼加席,边关切,“身体如何?”
“主公不必担忧,这几日身体已爽利许多。”
戏志才不敢真让曹操一路扶进院中,礼数周全的行礼,寒暄几句坐下,“只是屋中烦闷,听闻主公设宴,厚颜来讨一杯酒水。”
他看着小天门中的自己,那个还意气风发的少年,目光沉沉。
天门,天门。
神仙手段,搅弄时间,翻云覆雨。
席间诸人仿佛寻常般的态度,就好像,他本就该在这里一般的态度。
——我明明已经死去。
这个事实,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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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奔跑的脚步声急促的回响,他就近推开一户院门,接着,呆立原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很快就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
又有脚步声接近。
是夏鱼。
夏鱼在戏志才呆立的身影边停了一下,看清了陌生院落里的景象。
【草】
【请宿主……】
【草】
【请……】
【草】
【……】
【一种植物】
【……抱歉】
夏鱼深吸一口气,立刻动了起来。她上前,蹲在趴伏在地的人身边,按着颈侧试了试脉搏——感受不到温热,没有任何动静。观察一圈,背部没有明显伤痕,衣着普通,非公职。她试了试,想把人翻过来,可惜翻不动。
“别愣着,过来搭把手。”
戏志才没动。
夏鱼:……
她快步走到戏志才身边,抬腿对着戏志才小腿来了记狠的,“醒醒。”
戏志才木然的转动眼珠,看向夏鱼,“我……”
他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你什么你,来帮忙。”
夏鱼转身,抬手抹了把脸。
不能一直淋雨,得病没得治。
她又看地上的人,再次走过去,“帮我把他翻过来。”
得看看伤口,看看脸。
戏志才终于动了,他木木然走过来,帮忙将人翻到了正面。
夏鱼看清,沉默。
是有印象的脸,是戏水亭的人。
衣衫完整,全身只有一道伤口——一刀毙命,喉咙上的一刀。来抓她的那些人都只是带着木棍之类的钝器,有刀的,且能做到快准狠一刀毙命的,只有官兵。
好狠啊。
领队官员离开时那一问,就是黄琬全部的仁义。
夏鱼沉默一会儿,站了起来。
“他们应该带走了一部分人,雨声太大,是我们自己没注意,就是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来筛的人……不论如何,这里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阿兄,回家去,和阿姐一起,收拾行囊,立刻,”她走到怔愣的戏志才面前,“从现在起,听我的。”
【滤镜害人】
【在成为曹魏著名谋士之前,现在的戏志才,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戏志才半跪着,比站直的夏鱼矮那么一点点。夏鱼在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阿兄,听小鱼的话,现在到处都是水,水可是鱼的主场。”
冰凉的手掌抓住了夏鱼细细的手臂,“……得赶快走。”
“嗯。”
“暂时先不能往阳翟方向去。”
“嗯。”
夏鱼摸了摸戏志才湿漉漉的头发,安抚,“让你的脑袋稍微休息一会儿,有我呢。”
“是我的过错……是我……”
夏鱼pia的拍了一下的他的脸颊,打断了戏志才的话,“事情与你想象的有出入,这是很正常的事,你已经做到了许多,他们不是还带走了一些人吗?”
“比起这些,”她后退两步,声音轻快,“你的,现在,去,顾好你的母亲,收拾好简单行囊,准备出发。”
“先换个地方,去门楼避一避雨,等明日,我们去景大哥的草庐。”
“在此期间,我会去看还有没有……人,其他人。”
活人。
戏水亭百三十余户,不算多,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全部跑一边,对自己的健康要求略高。夏鱼赶走了戏志才,开始沿着主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喊。
“还有人吗?有活人吗?”
“有喘气儿的吗?”
“水患要来了!快收拾东西,大家一起逃命了!”
“有人吗!?有人吗?!”
空荡荡的路,石板铺一段断一段,泥汤覆盖了所有能落脚的地方。夏鱼整个人就像半边身子从泥汤里过了一遍的落汤鸡,淋雨淋久了,冷,声音都有些抖。
不能停下。
【我已经尽到人道主义义务了,如果再没人回应……】
一扇扇的推开房门,倒在院子里的人,倒在路边的人。夏鱼并非认识每一张戏水亭的面孔,就算认识,她也没那个时间一张张辨认。凶器在侧的,大概是来找事的那伙人,其余的,大概都是普通人。
豫州那么大,戏水不过一隅。黄琬要考虑的很多,他的目光不会细致的放在每一个角落,为迅速解决问题,他选择了最方便快捷,也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禇家或许会派人来,更或许会被官府的人截下。
夏鱼又抹了一把脸。
雨太大了。
“救……救命,救救我……”
雨声的遮盖下,求救的声音细如蚊呐。
【宿主】
夏鱼原本没听到,但系统反常出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救……救……”
她听到了。
【哪里,哪边?】
【右后方,门后】
夏鱼赶忙转身,推开一处半掩着的院门,往门后看。
堆叠的三个人,上面两个的已经没了动静,最上面的后心衣服破损,长长的利刃切割痕迹下露出泛白的伤口,触目惊心。那人的手边掉落一根木棒,是来找麻烦的暴徒。
下/面的人动了动。
“救……”
他看到了夏鱼,艰难伸出手。手指青紫,大概率因为失温。
夏鱼快步过去。
“你能动吗?我可能推不动你身上的人,你得在下面给一点力。”
夏鱼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前面憋了一路的坚强在这一刻丢盔弃甲。
【谢谢你,统】
【如果不是你,我就错过了】
夏鱼抓住了那个人的手,她努力挤出安抚的笑,使劲搓对方的手心,“别怕,你会没事的,别怕。”
“我们先把你身上的人弄开,你得换身衣服,回一回体温。”
她认识这个人,夜巡队伍的一员,曾经帮戏家填过地窖。不爱说话,但会给她用草编的简单小玩具,笑起来憨憨的叔叔。
“会没事的,我保证。”
哪怕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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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万界。
秦朝,宰相府。
秦始皇并没有招大臣一起观影唠嗑的爱好,自天门初开后,新设了专门记录整理天门内容的官署,有事奏章里说,大事朝会讨论。
闲的没事别来烦朕。
很有眼色没去烦帝王的李斯正在府中教自己的儿子。
“黄琬所行,利于帝王,但有遗祸。”
天门放出东汉舆图时,就有机灵郎官现场抄录,作为国之宰相,李斯手中自然也有一份复制品。
“豫州乃一国之咽喉,首府之侧,绝不能放任异姓氏族做大,他能压氏族,手段老辣,却也不可如此罔顾法纪行事,”李斯摸摸胡子,“黄琬所行,能解一时之困,上收权与朝廷,中暂平氏族野心,下,却不能抚黎民。”
“是因为他做事太过吗?”
“一为做事太过,氏族自危。黄琬在豫州并无根基,倚仗全在朝廷,而朝廷威严不再。蝗过粮匮,水过粮乏,无氏族支持,朝廷若赈灾无力,恐怕无法及时济抚灾民。二,则是导致一切发生的根本——法度。”
“请父亲赐教。”
“刺史,刺为探,史为朝廷派遣的身份,帝王派遣探查地方的使者,这样一个官职,却被赋予了直接调动兵力,参与一地民生制度的权利……”
“一国心腹之地,却有氏族劳府衙至此,连皇权脚下都在发生这样的事,可想见距离更远的州郡会是何等光景。”
“要治理地方,监察,分权,平势,安民,缺一不可,否则必然出现政令不通,欺上瞒下的情形。而要做到这些,法度尤为重要。”
李斯摇了摇头,“皇帝的使者公然枉法,这个东汉……法度早已名存实亡。”
“也就是说……”
李斯,“若那灵帝从此励精图治,则万事皆活,若……。”
在李斯的内心认知里,一国覆灭不过旦夕,但他也知道自己对大一统王朝并没有太多经验,因此也不敢妄下结论。大秦统一不久,目前一切都在摸索状态,他们不愿意继续用周王朝的规则,认为那并不是好的,就得自己整理一个新的、好的出来。新的,可用的,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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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内。
压抑的天气,压抑的环境。
伍山双目通红,明显刚刚哭过,收拾妥当的戏志才扶着戏母,背着行囊,披着蓑衣。
一行寥寥几人,挤在一处,夜渐深,黑漆漆不见五指,路难走,却不得不走,好在他们的目的地并不太远。那是一个小二层建筑,拔空的一层更像个防水台,二层,是专设来值夜的望台。不算高,但视野开阔,周围有竹帘,放下来,可稍微挡一挡风雨。
黄琬任职豫州牧时间是189-190年,仅一年,因为查不到当时的刺史是哪位,干脆写了黄琬。实际180年左右黄琬与张俭一样,正因为党锢罪名,是禁仕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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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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