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五行志》载——光和二年秋,河水溢】

河水,指的就是黄河。

这一次,系统并没有给河水泛滥太多的篇幅,根据计算,前面的画面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时间来到河水泛滥后的第七天。

颍川郡的灾民渐渐在阳翟城墙外挤成了片,此次黄河水患面积颇广,除颍川外,豫州还有两郡遭灾,中原粮仓,损失惨重。豫州发生的一切很快被编辑成文,送往雒阳。

黄琬忙成了一团,州郡官员全都忙成了一团。趁着这个机会,一份文辞悲切,字字泣血的长赋,被禇家秘密遣使送往汝南。

官场风云似乎离灾民很遥远。

此时此刻,夏鱼的时间线。

城门紧闭,官兵成行站在城墙下,日夜巡逻。

“我在兖州时见过这样的景象。”

青州灾民入不了兖州,进不了济北,没有身份证明,由无力再回归故土,于是只能在山野间游荡,在城墙外聚集,期翼来自有产者的施舍,以此苟活一日。

“所以兖州山匪成群。。”

夏鱼与戏母和戏志才挤在一处,挤在角落里。夏鱼救下的男人,伍山,他依旧沉默寡言,被救后,沉默寡言的草草收敛家人遗体,沉默寡言的收拾行囊,沉默寡言的跟着小队伍一起离开。唯一的区别是,以前是憨憨的不善言辞的沉默,现在只是沉默。

肩膀垮下来,仿佛上面真压了一座大山般。

伍山与夏鱼一行同行,但并不会靠太近,只是在稍远的地方默默跟着。

夏鱼看一眼伍山,接着说,“景大哥要是在城里,也不知道出不出的来。”

戏志才沉声,“我打听过了,进城要缴纳往日五十倍的入城费,还得有凭证。”

“嗯,所以我说让你和阿姐一起,先走,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戏志才看夏鱼,认真道,“不可。”

“你不了解景兄,在没有等到我们以后,他定会去打探消息,当得知戏水亭被淹,他肯定会察觉到蹊跷。”

“然后想办法到灾民当中找我们?”

“是。”

“怎么找?”

戏志才四下看了看,“以他的个性,该联合商会或药肆,行医救人,立棚施粥。”

“棚呢?”

……

戏志才沉默一会儿,开口,“恐怕黄琬不允。”

夏鱼晃晃脑袋,“恐怕更是朝庭的意思。”

戏水亭的事,让戏志才看清了黄琬的作风。这个人,是绝不可能给世家任何在此次灾情当中刷声望并土地的机会的,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除非氏族让出足够的利益——目前,阳翟城外只有官方的救济粥棚。

“朝廷?”戏志才嗤笑一声,“朝廷若是能有一点作为,灾民也不至于越聚越多。”

夏鱼深以为然的点头,“救灾能力的确是对政/府综合实力的全面考验之一,但如果,政/府并不把救灾当做一次考验,就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所以也不能以此为依据说政府不行,只能说它在渐渐变的不行。”

戏志才看夏鱼,“综合能力?”

“嗯……统筹,执行力,监察和调度,之类的。”

戏志才又问,“不把救灾当做一次考验?”

夏鱼点点头:“是啊。”

“对黄琬来说,救人只是其中一个目的。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刺史,代表朝廷。他心里有非常明确的优先级——如果救人和其它目的产生冲突,救人这个目的是可以被让步的。”

戏志才的嘴唇抖了抖。

人命是可以被让步的,这是一句多么可怕的话,可怕,却寻常。

戏母听了一会儿,眼见儿子脸色不好,开口想要打断,“小鱼……”

“阿姐,”夏鱼对戏母笑笑,戏志才这样的人,他需要的不是安慰。安慰,避开不谈,反而会让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里,越压越重,“救灾的对象,是受灾的民众,不把救灾当做一次考验来做,意思是,在以黄琬为代表的豫州官方/集团的心目中,受灾民众是可以被让步的一部分。”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阿兄认为呢?”

“……”

戏志才喃喃,“截肢疗疮,是为了救躯干,决堤分洪,是为了保要府。此乃顺势断舍之法。重器不可轻示,然必要时……当如雷霆。”

夏鱼笑了,“你说的对。”

“只是,疮在哪里,洪又在哪里?”

戏志才:……

“病灶不在民,为何独要民让步?”

夏鱼抓住戏志才的手,“想知道‘把救灾当做一次考验去做’,是什么样子吗?”

这句话,被系统录了下来。

——————

【想知道‘把救灾当做一次考验去做’,是什么样子吗?】

小天门当中,形容乱七八糟的女童嘴巴一张一合。以她外表年纪,侃侃而谈的样子实在可乐,但,她说的话,又不能不让人重视。

把救灾当做一次考验去做,是什么样子?

许多人在疑惑,疑惑于问题本身。曾受灾活下来的人们能理解考验,却无法理解什么叫——当做一次考验。朝廷官员们,读书人们,能理解这句话的主体是朝廷,却同样无法估算什么叫当做一次考验。

夏鱼的声音就在此时,再次响起。

【救灾,只强调了救,却没强调谁来救】

【那么,是谁来救呢?】

微微扬起的唇角,微微望远的目光。

她在思念。

【是每一个自认有余力的人,每一个选择伸出双手的人】

【无论出身,没有贵贱。政/府负责统筹与规划,物资、人力的调度与分配,使物资都用到实处,人力不被浪费又不被过度消耗。个体尊从自己的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去拯救】

伴随着夏鱼的话语声,许多人安静下来。

有儒生反应过来,猛的站起:“……大同世界!后世,后世居然实现了,实现了!”

“此乃大同!此乃大同!”

有修法学子颇为老成的点头,“‘无论出身,无有贵贱’,此乃一法之下,刑无等级之理;‘政/府统筹,物力人力得其所用’,此乃以法为纲,去私欲,兴公利之理。”

“不错,出自夏姑娘之口,想必乃后世之本范,可见后世重法理之实。”

有官吏记录的笔悬停在纸张上方,他一遍遍看自己写下的文字,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

官吏忽然打了个冷颤。

他突兀撂下笔,在周围同僚不解的目光中飞快的翻看之前记录的所有夏鱼曾经说过的话……

“没有……没有……”

一次也没有。

官吏双眼飞快眨动——一次都没有,夏鱼的口中,一次都没有提到‘君’。

不……天门初开至今,不过短暂时光,或许……或许只是她尊崇君位,特意避开。

……

近。

“好!!!”

凑做一团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没忍住,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在周围人看‘神经病’的目光中,讪笑两声,转了个方向。他们不在国内,这里是一处铁路修建现场,几人领了冷硬且少的饭菜,蹲在一起,囫囵就着冰凉的水,塞进嘴里。

“真好啊,万众一心。”

他们说着乡音,监工从他们身边路过,并没有听懂他们讲的是什么。

“咱们的子孙,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是啊……”

说话的人瘦到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凹陷,脏兮兮的手上捏着灰蒙蒙的馒头。

他看着手中的馒头,眼中全是期待与向往,“等这里的活完了,等回家了,给妻儿置办两身新衣裳,再去拍个相片,留下去,留给后人……”

“嚯,相片可不便宜嘞,苦哈哈卖命,不多买些粮,拍什么相片。”

“你懂个屁,”那人三两下将手中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咽了,关节严重变形的手指抹了抹嘴,“留下去,等到了以后,未来,咱也能透过相片看一眼。”

“看万众一心,看救灾!”

“我可去你的,你咒谁呢?”有人锤他一下,“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咱们的后人,都得享福,知不知道?”

“什么救灾,没有灾!”

“都给老子平平安安的!”

——————

戏志才沉默许久,“……原来小鱼没有诓我。”

夏鱼疑惑。

戏志才摇摇头,摸摸夏鱼脏兮兮的脑袋,“你还小,为兄总想护你一护……”护你长成……

夏鱼眨眨眼,少年似乎想开了一些,眼见目的已经达成,于是松开戏志才的手,后退一步。

戏志才皱眉,刚想说话。

夏鱼抢先,“阿姐身体不好,这里鱼龙混杂,不好多待。”

“你要做什么?”

“城中诸公不顾我等死活,眼见我等挨饿受难,每日寻欢作乐,酒池肉林,拿百姓苦难做笑料下酒,好不快活!”夏鱼捏着嗓子说完,眨眨眼,“怎么样?”

夏鱼是可以避开的,卖自己也好,卖技艺也好,她还有些压箱底的存货,掏一掏,总能找到个有用的拿来换点生存的本钱。

她其实是可以避开的,避开灾民,避开群聚,趁机丢掉戏衍,再找个大腿来抱一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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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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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夏鱼今天又在和谁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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