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涉不好打。”蜂须贺说,“今剑和五虎退也还没好利索,但听说过几天他们还要出去。”
“我也听说了。”宗三有点忧愁,“最近他们出战太频繁了。”
“是啊。”蜂须贺有些困惑地朝议事厅的方向看去,“鹤丸怎么这么积极?”
紧急集合令!
加州清光放下手中的笔,大和守安定赶紧往嘴里塞几个团子。
“刚吃过午饭你又饿了?”加州清光把手甲紧紧扣好,漆面的红甲泛着漂亮的光泽。大和守安定踩着鞋子磕磕绊绊跟上来。
“我不是回来得晚吗。”他使劲吞下团子,含含糊糊地说,“我可是追着三只溯行军跑了好远的,你看我脸上给树杈划的。”
加州清光停下来,掰着大和守安定的脸仔细看了看。
“还是那么不小心,等回去给你试试我那瓶药,包不留疤的。”
“你们来啦。”明石国行朝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打招呼。
“怎么样?溯行军来了多少?”加州清光问道。
“还行啦。”明石国行悠悠说道,每当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变得太糟。
“就怕他们再往山林里钻。”和泉守兼定对着地图看了又看,“大和守安定不是说山林地形不好吗。”
“如果再往山里跑就让我去吧。”药研提议,“我的话应该会容易一些。”
“你比我们更擅长隐蔽与突袭,而且容易躲藏,也不是不行……”
一直沉默的大俱利伽罗突然抬手:“前提是溯行军要往山里逃,而不是从山里出来。”
他指向前方。
明石国行脸上悠闲的神色瞬间褪去。
“巴!”静猛地拉开门。
歌仙兼定将被血浸染的毛巾在水盆里洗了洗,小狐丸在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各种药瓶。
巴费力地睁眼,本来就愁容的静眉毛都落成了八字。
“伤员需要静养,老实坐在这儿。”巴歪了歪头。
静摸了摸巴的额头,烫得吓人。鸣狐来找他的时候说了,巴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像极了一期一振当时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巴无力地闭上眼,“说起来……你总是觉得有愧,但那又不是你的问题……”
歌仙兼定出去倒水,小狐丸找不到需要的药,朝手入室跑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这个人也是怪……单对用薙刀的人过……过分关注。可是都有我了……你还惦记着以前的那些……”
“我……”静艰难地开口,“我不是不……不是……”
“不凶你不长记性,明明身边还有在乎你的人啊……”巴感觉有些困,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别睡,你别睡……”静有些慌神,拍拍他的脸。
他怕巴一睡不醒。
“想什么呢,你这家伙……”巴把手伸出来,直指静的心窝。
静一把握住他的手。
“我要是不在了……悲伤的还是你啊”
“大哥,你还要喝吗?”次郎看着自家兄长又开了一坛酒,“没记错明天你还要去存宇。”
“无妨。”太郎直接提起坛子,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你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吗?今晚喝个尽兴吧。”太郎指指身后,那里还放着两坛酒。
次郎心里烦闷,纵然葫芦里盛满了名坊的佳酿也一口都喝不下。大哥的酒瘾不大,今天如此反常,大概是因为蜻蛉切他……
“我跟你换换吧。”次郎提议道,“昨天刚回来,明天又要赶早……”
“这是怎么了?”太郎低声笑道,“之前你不是还说天天上阵也可以,怎么到我这就不习惯了?”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次郎摇头,“你们出阵太频繁了,咱们使大太刀本来就比别人更容易疲惫……”
“我听说了。”太郎放下坛子,“你们最近一直在议论,鹤丸带队出战太过频繁,就算蜻蛉切都……还是保持这样密集的行动频率。”
弯月隐入云后,几只黑影划过夜空。
“他现在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太郎看着掠过的飞鸟,“越是深入敌腹,越能听到审神者的声音。你也知道,审神者送来的情报已经没法用了,大家都需要鹤丸用这样的方式带回来更加准确的信息。”
“但是你们……”
“我们可是一个队的啊。”太郎摸摸次郎的头,“大家是战友,是可以互相信任、寄托生命的人。鹤丸身为队长,还承担着那样的使命,作为队员的我们除了站在他身边,什么忙也帮不上。要在战场上准确捕捉审神者的讯息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次郎扭头,从自家兄长手下逃出来,嘴里嘟囔:“怎么还拿我当个小孩子?”
太郎笑了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小家伙啊。在担心哥哥吗?没事,已经习惯了。”
月亮不知何时爬到了天顶,风吹过微醺的脸颊,烧着的脖颈渐渐舒缓下来。
“你打小就喜欢多想些什么,心思细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但总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被人说了几次,就开始喝酒掩饰自己……”
次郎靠在太郎肩上,又一次听太郎从头分析自己。
“我们可是使用大太刀的好手,不用担心。”
兄长的声音悠悠飘进耳中。
“战场嘛,受伤是家常便饭。”
我当然知道,啰唆。
“人终有一死,不必太过悲观。”
说得容易。
“还记得在神宫里御师说的话吗?”
那老头说的话多了去了。
“人死如远游,归来在活人心上。”
御手杵将头发丝放在信浓的鼻尖,隔了很久才见它微微抖动一下。
“队员都在。”烛台切光忠俯身在压切长谷部耳边轻轻说道,“就差你了,队长。”
但是久久没有等到回应。
“明天又要走吗?”三日月宗近问道。
只一回,便不再继续。
“是啊。冲藩那边又要来一大批。”鹤丸国永抽离身体,三日月宗近掀起手边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三日月宗近不会对鹤丸国永说‘休息一下吧’‘不如换一换队伍’之类的话。审神者的情报不能用了,而就在几天前,高阁那边传信,审神者突然陷入昏迷。
快两年了。
距离他们策划活动开始,已经快两年了。
距离结束,也快了。
两年间不断有人死去,也不断有人加入。
明石国行最终也没能等到萤丸,他起初就是为了寻找萤丸而加入行动,用他自己的话讲,‘会省些力气’。
可惜萤丸来晚一步。
数珠丸恒次带着萤丸找到这里时,爱染国俊正随组出战不在本丸。萤丸知道自己见不到明石国行的最后一面了。
“你明明找了我那么久。”萤丸坐在庭院中央,空落落的木架上连灰尘也没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我回来了,你怎么又不见了呢?”
笼手切江救下了流落在外的厚,本想将他送回粟田口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准地方。他碰上了准备来本丸的白山吉光,于是三人结伴同行。
“几位哥哥去我家那边的军营帮忙了,反正回去也是要讨伐溯行军的,不如我就留在这边吧。”笼手切江这样说道。
“你怎么来了?”蜂须贺气得心口疼。
“比我小的孩子不是也在嘛?”浦岛皱了皱鼻子,朝每间寝室探望,“哥哥们都在这儿,我没什么好怕的。”
“快回家去,别让老爹担心。”长曾祢推着他直往外赶。
“不,我不回去!”浦岛大叫,“哥哥们之前关系不好,又被分到一个组,我担心你们打着溯行军还要吵架,我不想你们因为这样受伤!”
蜂须贺和长曾祢说不出话了。
在家的时候,浦岛就是他们关系的黏合剂。
两人破天荒地达成一致,没放浦岛回家。毕竟回去的路也不安全了。
水心子正秀和源清麿顶上了髭切和膝丸的位置加入了山姥切队,数珠丸恒次接替了压切长谷部的位置成为第四队的队长,萤丸去了之前明石国行所在的第七队,他要听听明石国行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见不到人,至少能待在他曾经在的地方。而物吉贞宗到鹤丸国永身边之后,队伍的行动似乎出奇的顺利,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巴就是个骗子。
静平静地接受了结果。
他沉默地挥动手中的刀,周身溯行军被他的气场震慑。薙刀挥舞,横扫一片,那是巴最擅长的招式。
什么我不在了,悲伤的是你。说得好听。
静一反往日的愁容,头一回露出无比坚毅的神色。
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见面的时间越发少了。鹤丸国永总是在出战的路上,他也是。
你在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断努力着啊,三日月宗近迷恋地朝熟悉的地方探去。
在东寝只有两人的夜晚,白鹤终于可以放肆啼鸣,声音如魔咒盘旋在三日月宗近耳边,他愈发凶狠起来,于是白鹤呜咽着颤抖。
为了战斗的胜利,也为了习惯,为了你。
就连鹤丸国永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族了。单凭野史也不能确定全部,就已知内容来看,里面杜撰的成分其实不少。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确没有足够的时间跟在三日月宗近身边,跟到他老。那天自己把书留在了桌上,而三日月宗近正好回归。之后的疏远,以及他眼下愈发高涨的兴致,大概都是因为那些内容吧。
连我也要不在了啊,鹤丸国永感觉三日月宗近太难了。
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可是三日月宗近并没准备放他去睡。
“为我弹奏一曲吧,鹤。”三日月宗近将他在夜市上淘来的琴拿了出来,“为我弹奏一曲。”
“不会太强人所难吗?”鹤丸国永懒懒地抬手。
也不看看他都什么样了。
“不是已经把义甲带上了吗?”三日月宗近起身抽刀,再三请求,“为我弹奏一曲吧。”
三月中旬,院子里的树开花了。
三日月宗近心血来潮,手起刀落间震落花瓣无数,伴着深谷幽林的清响,行云流水的悠扬,狂风骤雨间穿越惊涛骇浪。
这是一首无谱的曲子,自鹤丸国永心底流露,诉长久的流离,短暂的休息,再次踏上旅途,而后终归安宁。那份安宁正是三日月宗近给予的,给予鹤,也给予他自己。
那是彼之琴声,亦是吾之皈依。
刀光反射月影,在鹤丸国永心中狠狠剜上一刀。
三条大人是在为我而舞,鹤丸国永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些花瓣一同飞扬。然而他的力气终于被抽空了。他倚在廊柱上,斑驳光点在眼前交错,朦胧的身影由远及近。
鹤丸国永其实是怕的。
他害怕离开三日月宗近,也害怕三日月宗近为了习惯自己即将离去而做出的各种疏离。明明已经决定要让他习惯,可是自己先绷不住了。
死亡是孤独的,在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鹤丸国永想,我害怕这孤独,也不想在那条路上有你做伴。
但三日月宗近曾经说过的情话突然浮上心间,他说他是如同爱惜无上珍宝一样地在乎着自己呀。
或许有你在身边也不赖,鹤丸国永闭上眼。
人终究会衰老死亡,但照耀在阳光下的瞬间,仍然忍不住微笑。
死亡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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