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丰和同事终于送走了这一波家属，心累地叹了口气。他靠在医院墙上，接过同事递过来的水，问：“‘没有明天’真人找到了吗？”
同事愁眉苦脸，和他靠在一起，“没呢，情报部还在追，那个账号的ip地址都是假的。”
秦丰也愁。这次的青少年聚众自杀，若是都救活了还好说，可这一下没了三个，造成的社会影响就很恶劣了。
从几个小孩的手机里翻出的群聊来看，他们推断背后有人组织这一切，“迷路的羔羊”肯定不止这一个群。
虽然这六个小孩的群的群主是“虾仁不眨眼”，也就是赵思甜，但从赵思甜的手机里，他们还找到了一个id名为“没有明天”的账号。从聊天信息看，“没有明天”才是羔羊群的真正发起人，也就是“头羊”。
如果这个“头羊”是蓄意组织这场聚众自杀，针对的还都是这些在生活里遭遇不如意，意志不坚定，容易动摇的青少年，那就是教唆杀人，必须尽快抓捕归案。
秦丰仰头喝掉水，扔掉瓶子，和同事去到周幸以的病房。
周幸以的网名是“鱼七秒”，从聊天信息看，和身亡的“猫九命”方太初是一对情侣。周幸以得以存活，也全靠有方太初垫在下面做缓冲。
他前不久清醒，从父母口中知道了方太初的死亡之后，再度昏迷休克，现在刚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周幸以的父母没有参与其他几家人的争吵，沮丧地坐在孩子病床前，一动不动地注视浑身是伤的儿子，像两尊风烛残年的雕塑，直到秦丰出声询问，周爸爸才哑着声音问：“方太初家要的赔偿我们会一分不差地奉上，你们警察必须要给我孩子一个说法，找出背后组织自杀的人，还有在学校欺负他的那些混混，我们决不妥协。”
秦丰承诺：“我们会的，您也别太伤心，活着什么都好。”
周妈妈趴在床边哭：“我的孩子，以后只能在轮椅上坐一辈子，造孽啊——”
似乎是妈妈的哭喊唤醒了病床上的男孩，周幸以缓慢地睁开眼，直直盯着洁白的天花板。
周爸爸一眼发现孩子醒了，连忙凑上去问：“崽啊，没事吧？”周妈妈也赶紧上前关心。
但周幸以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天花板，像一具僵尸。
“崽，崽啊，你和妈妈说句话啊，”周妈妈崩溃大哭，“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成天工作，忽略了你，崽，你和妈妈说句话……”
周幸以在妈妈喊魂一般的喊叫中，眼眶泛起红，干燥苍白的嘴唇嗫喏地张合着，听不见声音，但秦丰依稀从他的嘴型里辨认出了“九条命”三个字。
他转动眼珠，看到了秦丰，认出他是警察，举起手冲着他，眼泪湿了枕头，用尽力气大声说：“方太初没死，猫有九条命……”
尽管他觉得自己很大声，但其实就连离得最近的方妈妈都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
死后一直围绕在周幸以身边的方太初猜出了他说的话，顿时表情哀戚，下意识伸出手，想为他拭去眼泪，却一下穿透了男孩的脸。
啊，他已经是鬼了啊……
方太初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视线透过手臂看到周幸以痛苦的面目，轻轻伸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周幸以突然睁大眼，左右四顾，“方太初！”
秦丰皱眉观察周幸以突如其然的动作，下意识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异常。
这时候，同事突然匆匆赶来，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看了一眼周幸以一家，忍住没说，拉着秦丰出去后，才说：“头羊找到了。”
“我不知道头羊是谁，”赵思甜平复了情绪，说，“在知道自己梅毒晚期后，俞斌就不要我了，但是视频和照片还在他手上，我也不敢到处乱说，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我也是无意间看到那个‘失意青年疗愈所’，加了，但我也不好意思说太多，只说自己生病了不想活，过了一段时间，头羊就来加我了。”
这件事叶温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不认识啊，那我们是头羊找的还是你找的？”
“头羊。他会把同城的羔羊筛出来，然后再进行分组。只有鱼七秒是主动加我的，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
钟声突然响起，张淮看了眼出现的大门，先把红丝带给其他客人发了下去，转而对两个姑娘说：“你们的因果绑定了，必须一起进轮回，方太初也要一起。”
叶温：“那要去找他吗？他一定还在医院。”
送走了其他客人，张淮起身，“是在第一医院对吧？”
“对。”
走之前，张淮抽掉栾巴手中的手机，“老八，你把鰧（téng）鱼处理一下。”
栾巴一下垮下脸，行尸走肉一般荡回厨房。
张淮带着两只鬼来到医院，叶温领着他去到周幸以的病房，正好看到秦丰和同事在外面说话，听见那句：“‘没有明天’是方太初，方太初是头羊！”
“什么？”赵思甜震惊地说。
叶温迅速掌握了当鬼的优势，当即穿墙而过，却见到方太初似乎和病床上的周幸以对视上了，她疑惑地伸出手往周幸以眼前晃了晃，却见对方没有反应。
“他看不见你？”
方太初没有移开视线，“他能感受到我。”
叶温：？
赵思甜也过来听到了方太初的话，和叶温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表情，莫名其妙里带着对小情侣的嫌弃。
“你是头羊？”叶温开门见山问。
方太初也不隐瞒，直接承认了。
“他知道吗？”叶温看了眼支撑不住马上要再度睡过去的周幸以。
方太初假装自己还活着一般，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抚摸着男孩的发顶，像是在哄他入睡，等周幸以彻底闭上眼睛，他才回答叶温的话：“他不知道。”
他转身看见长身玉立，面含笑意的张淮，问：“他是谁？”
“他是……”叶温下意识想答，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一齐看向张淮。
“我是此间饭店的老板，来接你投胎。”张淮按住彼岸门的门把说。
方太初露出些嘲讽的笑，“自杀的鬼还能投胎？”
“我就是专门来接你们这种鬼的。”张淮表情不变。
方太初面无表情，继续盯着周幸以看，“我不投胎。”
叶温下意识反驳，“你不投胎我们都投不了胎。”
“你还想有下辈子？”
此话一出，叶温被噎住了。她和赵思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恍然大悟。
她们当鬼的新鲜劲还没过，倒也没那么急着投胎，一时沉默。
张淮见三人因为一句话瞬间站在了统一战线，无语凝噎。他问方太初：“你不投胎要一直跟着他吗？”
“有何不可？”
“他本就重伤未愈，又心情郁结，你一只鬼还成天围着他，阴气入体，有损寿元。”
方太初沉默地注视着昏迷的男孩，血糊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病态的笑，“那又如何，他的命本就是我救的，他说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他死，他就得死。”
叶温护着赵思甜默默后退了一些。
是个变态。
张淮：“你既然想让他和你殉情，最后又为什么护住了他？”
方太初又沉默了，撇了他一眼，说：“关你什么事？”
张淮：……他讨厌不讲道理的情侣。
“你要是肯去我店里，我可以将他的腿治好。”张淮也将目光放在周幸以上。
他看出了方太初虽然摆出阴鸷的表情，偶尔看向周幸以的腿却带着心疼。
果然，方太初终于再次用正眼看他，问：“你确定？”
张淮控制着红丝带在空中飘扬，丹凤眼显出金色，“怎么说，我好歹是个神。”
-
方太初还是来到了此间饭店，但他要求，必须亲眼看到周幸以的腿恢复如初才去投胎。
赵思甜和叶温两个姑娘手挽着手，要在投胎前再去探索一下鬼的世界，让张淮到时间了叫她们。
张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让小朱跟着她两，正好小朱对鬼界也比较熟，让她带着逛逛。
方太初进了饭店后变作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这个时候的他还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样子。
这是他最后还肆意的年纪，也是遇见周幸以的年纪。
张淮给他倒了茶，坐在他前面，说：“先吃饭还是先说事？”
“不如你先把阿幸的腿治好。”
张淮无动于衷，自顾自说：“那先吃饭，你先坐着。”他又叫了缙云韬，坐在他的位置上，“小白，看着他。”
缙云韬现在已经有了十五六岁左右的模样，和方太初坐在一起，像是同龄人。他又在啃鸡骨头，目送张淮进了厨房后，面无表情地和方太初大眼瞪小眼。
缙云韬把骨头吞进去，问：“你为什么不想投胎？”
“为什么要投胎？”
“你不想和你在意的人再续前缘吗？”
“我喜欢的是这一世的他。”
“为什么你们人类都觉得转世了就不是一个人了？灵魂是不变的。”
方太初盯着水杯里漂浮的茶叶，说：“你也不是人类。人类看不见灵魂，人类之间的纽带是记忆，我们靠记忆认知自我，靠记忆去爱人。”
缙云韬追问：“难道失忆了，你就不爱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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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松鼠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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